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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孤注（第2页）

冷汗瞬间浸透了陈锋的后背。他死死咬住牙关，迎视着东方宸那双疯狂燃烧的黑眸，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太液池冰水中挣扎的小皇帝，也看到了此刻在千里之外运河上生死未卜的靖王。巨大的痛苦和挣扎在他眼中交织。最终，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军人面对绝境时的决绝和悲壮。

“末将……”陈锋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遵旨！”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末将陈锋，即刻调兵！但求陛下……稍安！容末将布置京畿防务！待一切妥当，末将…亲自护卫陛下南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他最后的底线和挣扎。

刀尖，在距离陈锋咽喉毫厘之处，停住了。

东方宸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陈锋叩下的头颅，握刀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那玉石俱焚的疯狂，在陈锋这带着悲壮臣服的叩首和承诺下，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稍稍冷却了一丝。然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偏执，却并未消散。

“好…好！”东方宸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朕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朕要在承天门外，看到整装待发的玄甲卫！迟一息，提头来见！”

他猛地将刀掷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滚！去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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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门在陈锋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暴戾气息和浓郁的血腥药味。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吹透了陈锋被冷汗浸湿的里衣。他踉跄了一步，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才勉强站稳。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内要调集最精锐的玄甲卫，还要布置好足以震慑京畿、防止宵小趁机作乱的防务！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何况，陛下那副状若疯魔、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真的能撑得住千里奔袭吗？若陛下在途中再有个闪失…靖王那边…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陈锋肩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然而，他没有任何选择。靖王昏迷前将陛下托付给他，那句“唯末将是问”如同紧箍咒。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赌上一切！

“来人！”陈锋猛地挺直脊背，眼中爆发出破釜沉舟的凶光，对着阴影处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传我令箭！玄甲卫各营！即刻整装！甲不离身，弓弩上弦！半刻钟内，承天门外集结！违令者，斩！”

“传令九门提督！封闭所有城门！无陛下手谕及本统领令牌，妄动者，视同谋逆！格杀勿论！”

“传令骁骑营指挥使！率所部人马，即刻接管皇城四门及宫禁防务！擅闯宫禁者，无论何人，杀无赦！”

“再派快马！持本统领令牌，追上通政司南下的八百里加急驿卒！告诉他，扬州水路沿线所有州府驻军、漕运卫所！全力搜寻接应靖王座船！若遇阻拦，先斩后奏！靖王若有丝毫闪失，本统领要他们所有人陪葬！”

一连串杀气腾腾、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连珠炮般砸向黑暗中应声出现的传令亲卫。整个沉寂的皇城，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铁血杀伐之气的军令惊醒！急促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在沉沉夜色中骤然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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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殿内。

东方宸在陈锋离开后，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软软地跌坐回龙榻边沿。额角的剧痛和眩晕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胸口窒闷得如同压着巨石。孙院正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带着哭腔为他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喂下强效的镇痛安神药粉。

药力带着霸道的麻痹感迅速扩散，强行压制着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狂躁。东方宸靠在冰冷的蟠龙柱上，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宫墙，看到那正在集结的军队。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又如此急迫。

每一息，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先生…你一定要撑住！等朕！等朕来救你！

前世…朕没能护住你…今生…朕就是把这江山掀翻，把地狱踏破，也要把你抢回来！

谁挡朕救先生，朕就送谁去地下见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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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惠河下游。

黎明前的黑暗浓重得化不开。快船顺流疾驰，如同离弦之箭，破开冰冷的河水。船头，一盏孤零零的风灯在寒风中摇曳，发出昏黄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船头方寸之地，更衬得周遭无边的黑暗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