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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谁接琼筵残羹跪犹谢天恩胜珍馐（第1页）

熏风拂槛，庭前几树新桃，已微吐嫩蕊。永璇齿尚含稚，此刻正执一卷《千家诗》，奶声奶气地咿唔诵念。魏嬿婉端坐一旁，见他憨态可掬，心下甚喜，不由得伸出纤纤玉手，怜爱地抚了抚他头顶柔软的发髻。

正此融融之际，帘栊轻响，却是春婵悄步进来。她见阿哥在此，便垂手侍立，只抬眼望向主位。魏嬿婉会意，向澜翠递过一个无声的眼风。澜翠立时含笑近前，对永璇柔声道：“阿哥，外头廊下新挂了一笼画眉，叫得可好听了，奴婢带您去瞧瞧可好？”永璇孩童心性，闻言便将书卷搁下，喜孜孜地随着澜翠去了。

待那小小身影没入门扉，澜翠回身阖门。魏嬿婉面上慈蔼笑意方渐敛，眼波流转，徐徐落于侍立身侧的春婵面上，樱唇轻启：“说罢。”

春婵忙趋前一步，低声禀道：“主儿，庆嫔娘娘那头辗转递来前朝消息。道是西北准噶尔部，近日频生异动，扰攘边陲。观此情形，想来……皇上圣驾驻跸京郊行苑，亦难久耽清乐，势将启跸回銮，主持军务。算来，约莫就在这两日间。”

魏嬿婉听罢，螓首微颔，指间罗帕轻轻捻动，只道：“嗯，知道了。”

春婵略顿，复又轻声道：“另有一事，主儿。方才菱枝悄悄来回，说是惢心姑娘，不知何故，今日竟托至菱枝处，言辞恳切，央求带话，欲求见主儿一面。”

“哦？”魏嬿婉黛眉倏扬：“说来，那惢心自慎刑司出来，如今身子可大安了？调养得如何？”

“回主儿，惢心……唉！当日自司中抬出时，十指纤纤，竟尽折矣，更兼右腿胫骨，亦是生生断折，气息几绝。”春婵螓首愈垂，隐带唏嘘，“虽道是伤筋动骨须百日，况乎指骨零落，腿伤尤重，非旬月可痊……然万幸张太医星驰而至，施针遣药，未敢稍懈，终是将一缕芳魂自鬼门关前夺回。屈指算来，不过一二月光景。如今人已全然清醒，汤药日进，伤腿裹定，犹卧榻静养。唯是那双手……终究是损了根本。张太医言道，性命得保，已是侥天之幸，这残损，终成痼疾了。”

魏嬿婉听罢，唇边似笑非笑，曼声道：“容佩行事，原也粗疏了些，到底不及惢心那丫头细致妥帖。皇后娘娘素日里最是倚重她这份周全，如今这手，既已伤及筋骨，侍奉妆奁、调弄脂粉恐是难为了。便奉茶汤，犹恐力有不逮，失了稳妥……未知娘娘心下，要如何安置于她？”

春婵身形微动，悄然又近前尺许：“奴婢恍惚听得……”

——如懿扶着容佩，款步入内。甫一履及，便觉一股浊气裹挟着药石涩苦与久积的湿霉扑面而来，不由黛眉轻颦，罗帕半掩琼鼻。眸光所及，见这隔间虽以素纱为障，较外间略胜，陈设萧然，不过一榻、一几、一杌，并一口旧箱奁而已。

“容佩，”如懿声调曼缓，隐着一丝不经意的疏淡，“这屋里气味着实腌臜，去将窗子支开，散散这浊闷。”容佩忙应“是”，趋至那尺牖前，推开那扇吱嘎作响的旧棂。

如懿方移步至惢心榻前，又见那板床上只覆着半旧的青褥。她欲坐，瞥见那光板木杌，便足尖微滞，复蹙眉，侧首嗔道：“越发没个眼色！这杌上浮尘历历，也不知拂拭，叫本宫如何安坐？”容佩一惊，急回身，也顾不得寻布，径以袖里新绸在那杌面上狠揩数下，迭声道：“娘娘恕罪，奴婢该死。”

如懿这才略略颔首，侧身虚沾了半边杌沿，仪态端方如故。她执起惢心的柔荑，唇畔绽出温煦笑意：“好丫头，今儿特来告尔桩喜事。圣驾回銮，只在旦夕矣。”

觑得惢心眸漾微澜，如懿笑意愈深，续道：“尔且宽心，本宫心头自系着尔的事。待圣驾归宁，尘埃落定，本宫必亲诣御前，为尔乞得恩旨，放尔出阁成礼。尔只静心将养，待字闺中便是。尔瞧，”她声气愈柔，竟带了几分歆羡的喟叹，“尔卧病的这些辰光，江与彬纵是困在宫垣之外，亦是心焦如焚。日则托人传书问疾，夜则辗转捎带药饵，唯恐尔在此间受了慢待，短了供奉，那份殷切周全，真真是熨帖入微，赤诚可鉴。”

“彼已屡次向本宫担保，绝不因尔腿疾而生嫌隙。本宫观之，实深合吾心。今将尔许配如此知疼着热、通晓岐黄之人，尔夫妇日后必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再育得几个粉妆玉琢的麟儿，闭门安居，共享天伦，效梁鸿孟光举案之雅，一生一世，举案齐眉……”

语未竟，惢心眸中蓄积的泪珠儿，已是承睫不住，倏然滚落，扑簌簌跌在青褥之上。她竟全然忘了素日谨守的体统，一双裹着厚厚药布、犹自颤巍巍的手，猛然伸出，带着一股子孤注一掷的蛮力，死死攥住了如懿的皓腕。

“娘娘！奴婢斗胆……求娘娘开恩！念在奴婢这些年，晨昏侍立，不敢有毫厘差池，便是那九幽寒狱般的冷宫，奴婢也寸步不离，随娘娘熬尽了霜雪风刀……求娘娘……就容奴婢一辈子留在您身边，当个粗使丫头也是甘愿的！奴婢……奴婢实实不愿出阁嫁人！求娘娘……垂鉴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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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腕上骤痛，更兼这哀声凄厉，全不似感念恩德，心头那点温存怜惜，顷刻如烟云消散。面上慈和的笑意倏然凝结，眸光一凛，寒芒微现。

“痴儿！”她腕间巧劲微运，便拂开了那双冰凉颤抖的手，“本宫为尔，真真是耗尽了心神！尔陷身慎刑司那虎狼之窟，本宫不惜舍下颜面，去向那令贵妃折腰求告，才将尔这条微命自鬼门关前夺回！延医问药，汤水供奉，哪一日不悬在本宫心坎上？便是尔这终身，本宫亦夙夜思量，唯恐委屈了尔分毫。如今为尔觅得江与彬这般温厚知医的良配，尔非但不感戴天恩，反在此作此哀音，倒似本宫行那不义之事！尔这般不知好歹，岂不令本宫心寒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