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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雪光下的刀锋（第1页）

腊月的寒风在短暂的晴日后，又变得凛冽起来，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破屋千疮百孔的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屋内却弥漫着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近乎奢侈的暖意和生机。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将小小的空间染上一层橘黄。瓦罐架在火上，里面翻滚着浓稠的、乳白色的米粥——那是用签到得来的面粉精心熬煮的，加入了碾碎的玉米碴（林大山给的那点）和一点点珍贵的盐。空气里不再是野菜糊糊的苦涩，而是粮食特有的、温暖的甜香。

小雨裹着那件絮了旧棉花的破袄，坐在被林阳用藤条加固得稳稳当当的破木凳上。小脸虽然依旧苍白消瘦，但那双大眼睛里重新有了神采，像两颗被溪水洗过的黑曜石。她双手捧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林阳特意给她盛的、最浓稠的一碗面粥，上面还漂浮着几滴金黄色的油星（用最后一点猪油擦锅底留下的）。她小口小口地啜吸着，珍惜无比，每喝一口，苍白的脸颊上就仿佛多了一点点血色。

“哥，粥…好香…”她抬起头，对正在灶台边忙活的林阳露出一个细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一缕微光，瞬间照亮了林阳疲惫的心。

林阳也笑了笑，用粗糙的手指抹掉溅到脸上的柴灰：“慢点喝，别烫着。”他看着妹妹安稳进食的样子，心中那根绷紧许久的弦，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弛。高烧退了，咳嗽止住了，能吃东西了…小雨这条命，算是从阎王殿门口硬生生拽了回来。眼前这幕简陋却温馨的景象，是过去十几天地狱般的煎熬后，最珍贵的慰藉。

生活，似乎被强行拉回了某种“正轨”。他每天天不亮依旧背着破粪筐出门，顶着刺骨的寒风，在冻土和积雪中搜寻着那点能换取工分的粪肥。身体依旧虚弱，脚步依旧沉重，但心底有了牵挂，每一步都踏得比以往更坚定。回来后，便是精心照料小雨，用签到得来的面粉、奶粉和鸡蛋，变着法儿给她补充营养，看着妹妹的气色一天天好转。

灶膛下的小坑里，那十袋面粉、三罐奶粉、十枚鸡蛋，如同沉甸甸的宝藏，带来前所未有的踏实感。签到系统每天依旧稳定地提供着生存物资——有时是几斤土豆红薯，有时是一小块风干的腊肉，有时是几尺耐磨的粗布。这些物资被他小心翼翼地分批取出，掺入日常消耗，努力淡化着它们突然出现的痕迹。破屋里甚至多出了一小袋粗盐和一小罐猪油，让食物终于有了滋味。

这短暂的、来之不易的喘息，如同暴风雪后短暂的宁静，珍贵而脆弱。

然而，林阳心中没有半分松懈。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是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冰冷利刃！

想起王癞子那双阴鸷如同毒蛇的眼睛，仿佛无处不在！

林阳每次出门拾粪，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黏腻、贪婪、充满恶意的视线。有时是远远地跟在后面，缩着脖子抄着手，像个游荡的幽灵；有时是躲藏在某处断墙或枯树后，只露出一双窥视的眼睛。有好几次，林阳故意绕路，或者突然回头，都能捕捉到那家伙仓皇缩回脑袋的身影。更让林阳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屋后那片荒废的自留地周围，积雪上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鬼鬼祟祟的脚印！那脚印徘徊不去，似乎在丈量，在寻找什么！林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王癞子是在找那晚他埋下药片包装的地方！那致命的隐患如同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这个贪婪的鬣狗挖出来！

队长林大山！那短暂的、带着审视和疑虑的探视，绝非终结！

林大山给的那点玉米面，林阳没有独享，而是混在面粉里，一起熬成了糊糊。但每次在队部交粪肥记工分时，林大山看似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他，都让林阳感觉如芒在背。那目光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直接的探究，却更深沉，更难以捉摸。林阳甚至注意到，林大山会偶尔跟队里的会计低声交谈几句，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自己这边。无形的压力如同细密的蛛网，悄然缠绕上来。林大山在等什么？是在等他露出马脚？还是单纯地观察他这个“命硬”的孤儿能否撑过这个冬天？

最沉重的利剑，始终是系统物资本身，尤其是那些药品的来源！

阿司匹林和土霉素包装上那微小的外文字符，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日夜折磨着林阳。它们深埋在冻土下，却像潜伏的恶鬼，随时可能破土而出。签到得来的奶粉罐底，那行凸起的英文生产日期和批号，每次触碰都让他指尖发凉。还有那把精良得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柴刀…这些东西一旦暴露，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年代，等待他和妹妹的，绝不仅仅是批斗那么简单！“里通外国”、“特务”、“资本主义的毒草”…任何一顶帽子都能将他们彻底压垮，碾得粉身碎骨！

这短暂的喘息，并非安宁，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是站在悬崖边缘的片刻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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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雨在温暖的饱食后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细弱的呼吸声。林阳却毫无睡意。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坐在炕沿上。屋内没有点灯，只有灶膛里未燃尽的柴火，发出微弱的、跳动的红光，将他紧绷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的破洞，在地面上投下几道惨白的光斑。那光斑，冰冷，锐利，如同悬在头顶的刀锋。

林阳的拳头在黑暗中无声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不能缓解心头的沉重和危机感。

王癞子嫉恨的窥伺，是毒蛇，伺机而动，要将他拖入泥潭。

林大山隐约的疑惑，是罗网，无声收紧，要将他困入其中。

系统物资的巨大隐患，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寒光凛冽，随时可能斩落。

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不能再靠运气和小心来维系这脆弱的平衡！这短暂的喘息，是用妹妹的命换来的，绝不能再失去！

他猛地闭上眼，意识沉入深处。那冰冷而熟悉的系统光幕，无声地在他“眼前”展开。淡蓝色的光晕中，物品栏里陈列着面粉、奶粉、鸡蛋…签到按钮静静地悬浮着，等待着新一天的开启。

看着这带来生机也带来致命危机的光幕，林阳眼中最后一丝疲惫和侥幸被彻底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和冰冷彻骨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