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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飞白从未想过自己会看到这般心肝俱裂的一幕。
潮湿的崖底四处都是黏腻湿滑的苔藓,藤蔓与畸形的枝叶如阴诡的妖物般肆意生长,它们湿黏黏地与那潭深绿的湖水融为一体,如同一口妖异的、深不见底的深渊漩涡。
一切都是暗色的,连带着头顶层叠的、密不透风的乌木都显出一种极阴冷的靛蓝之色。
而唯一的鲜艳明亮的,是藤蔓水潭中那一抹晕开的胭脂色。
流水静静淌过,如同一只无形宽厚的手腕,轻轻推动那散开的锈红衣摆,如锦鲤般朝着更深的潭底幽幽而去。
水面轻轻晃开一道又一道的波澜,它们如同潮起潮灭的海浪,温顺地舔舐着那被潮湿藤蔓锁困在水中央的男人荒诞病白的皮肤。
男人实在太过苍白,削瘦的面颊白得如同毫无血色的画布,嘴唇泛着暗淡的胭脂灰意,修长皙白的脖颈间横陈着着一道细细长长、渗出艳丽血红的疤痕。
他的周身始终萦绕着一片朦朦的、挥之不去的浅淡血雾,凄厉的死气如水蛭般吸附在他的面中,红嫁衣令他看上去愈发诡谲、如同一架即将腐坏的尸体。
唯有那双浓烈深邃眉眼,于冰冷阴绿的湖水之下,竟显出几分安宁静谧之美。
江飞白方才被系统带至此地,看到那湖中美人的一瞬间,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便唰的惨白了起来。
脑海中是一片雾蒙蒙的空白,耳畔的嗡鸣声如蜂虫般齐齐涌来,四肢无端僵硬发冷,仿佛连魂魄都被骇得出了躯壳。
江飞白浑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从来挺直的腰脊承受不住痛苦一般地弯曲了几分,他的体内如同经历了一场无法获救的地震,只勉强踏出一步,便踉跄着险些摔倒了去。
青年凄红的眼眸只知道盯着潭水中的男人,还未曾稳住身体,便踉跄着任由那没膝的寒潭吞噬他的腿骨。
‘哗啦、哗啦……’
蹚水的声音打破了荒芜寂冷的天地。
潭水中的涟漪更大地扩散开来,湿冷的水声叮叮咚咚。
江飞白潮红着眼,青筋毕露的双臂紧紧拥住怀中潮湿暗淡的男人,锦绣的衣衫早已被淤泥侵蚀、干燥的鬓发变得泥泞不堪,可青年却浑然不在意,只是更用力地让怀中人苍白的面颊贴在自己扑通作响的胸口——
他什么不记得、什么也不想,他只知道,他的爹爹怕冷。
很怕很怕。
在这般寒冷的水潭中待这样久,江让怎么受得住呢?
他曾受伤过的腿骨会大约会阴阴泛疼,绵密如针的偏头痛会折磨得他彻夜难眠,曾经被囚禁于水牢中的回忆会令他恐惧、痛苦、梦魇不断……
数十年来,江飞白凭借着系统,无数次仓皇接住奄奄一息的江让。
是以,他比谁都更加清楚,这样强大、温淡、永远镇定有余的男人,原来也有那般脆弱痛苦、失意难捱的时候。
是啊,江让为什么不能失败、不能惧怕、胆小呢?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也怕疼、怕冷,甚至,因为曾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他的身体与精神会更加脆弱、敏感。
只是,他太会掩饰自己了。
他总是看上去那样云淡风轻,只要愿意,他可以成为任何一个人人生路上指引方向的‘父亲’。
他太过强大、冷静,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他的痛苦与脆弱。
他们将他当做对手、当做神明、当做不可攀越的高山。
没有人会去想,夜深人静中,他是否会陷入梦魇、会害怕、会流泪、会无声求救。
只有江飞白,以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的身份、以无数次不图回报救助他的好心人身份的江飞白,才可从那人谦谦如玉的君子面下,窥探出几分真意。
修长的指节一寸寸抚过男人乌黑潮湿的发丝,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江让紧闭的眼眸微微转动,白皙的脖颈间血迹再次如丝丝缕缕的细线般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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