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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爬灰（第1页）

宁国府依旧夜夜笙歌，醉生梦死。贾瑛回到听雨轩，脸上的混不吝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他屏退左右，只留下秋水和一个陈七。

“宁府那边，如何了？”贾瑛的声音不高，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陈七字字清晰：“大哥，都查清了。贾珍荒淫无度，尤氏夫人形同虚设。蓉大爷……贾蓉，对秦氏确有悖伦觊觎之心，时常借故接近，言语挑逗，目光淫邪。秦氏……”陈七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秦氏处境艰难，周旋于父子之间，如履薄冰。贾珍视其为禁脔，动辄打骂，疑心极重。贾蓉则似有几分……不甘与怨愤。”

陈七的汇报极其克制，但那些被刻意隐去的细节——秦可卿房内深夜压抑的哭泣，贾蓉偷窥时眼中燃烧的嫉妒与欲念，贾珍醉酒后对儿媳不堪入耳的辱骂与施虐——早已通过更隐秘的渠道，如同肮脏的画卷，在贾瑛脑海中清晰展开。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他猛地灌了一口冷茶，才压下那股翻腾的怒意。

“不甘？怨愤？”贾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好一个‘不甘’！好一个‘怨愤’！这对畜生父子，倒真是‘父慈子孝’！”他眼中寒光一闪，如同淬毒的匕首，“既然一个视如玩物，一个心有不甘，那咱们就给他们添把火，让这‘不甘’烧得更旺些！”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笔走龙蛇间，脸上却又浮起那招牌式的混不吝笑容，仿佛在策划什么有趣的游戏：

“老七，去找‘老鬼’（贾瑛秘密网罗的江湖奇人，擅毒），让他弄点‘千日醉’来。要无色无味，入喉如醇酒，发作时状似急怒中风，口眼歪斜，四肢麻痹，神智昏聩，非三年五载难以清醒那种！”

他写完，将墨迹未干的方子吹了吹，递给陈七，嘴角的弧度带着恶魔般的促狭：

“想办法，让咱们的蓉大爷‘无意间’得到它。顺便……给他透点风，就说他老子最近又得了几个新宠，嫌秦氏‘木头美人’、‘不解风情’，打算寻个错处，把她‘处置’了，或是赏给哪个得力的奴才开开荤……嗯，说得越不堪越好！”

陈七接过方子，眼中毫无波澜，只沉声道：“明白。”身影一闪，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书房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贾瑛看着陈七消失的方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发出噼啪轻响。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棂，深冬的寒风裹着雪粒子扑面而来。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涤荡干净，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大声道：

“秋水！小爷饿了！去！弄碗热乎的鸡汤馄饨来！多加芫荽！少放葱花！再敢放葱花，扣你月钱！”那腔调，仿佛刚才那个冰冷下令的人，根本不是他。

宁国府，天香楼。

暖阁内熏香浓得化不开，丝竹管弦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贾珍歪在铺着白虎皮的暖榻上，敞着怀，露出松弛的皮肉，一手搂着个妖娆的歌伎，另一只手正就着旁边小丫鬟的手喝酒，醉眼乜斜。贾蓉坐在下首，穿着簇新的宝蓝箭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神却不时瞟向暖阁另一侧角落。

角落里，秦可卿垂首坐着，一身藕荷色素缎袄裙，脂粉未施，在满室浮华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素净与……脆弱。她低眉顺眼，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唯有紧握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她内心的恐惧与煎熬。贾珍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占有欲和审视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时不时舔舐过她。而贾蓉那混合着贪婪与不甘的眼神，更让她如芒在背。

“蓉儿！”贾珍忽然推开怀里的歌伎，醉醺醺地指着秦可卿，舌头都有些打结，“你……你瞧瞧你这媳妇！整日里哭丧个脸！跟谁欠了她八百吊钱似的！老子看着就晦气！连……连个笑模样都不会！比得上你珍大爷新得的这小桃红一根手指头？”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那歌伎脸上狠狠拧了一把，引得一阵娇嗔。

贾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屈辱和怒火，却迅速被更深的谄媚掩盖：“父亲息怒！是儿子没管教好！可卿她……她身子弱，性子又闷，不懂情趣，父亲您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他端起酒杯，弓着腰凑到贾珍面前，“儿子敬父亲一杯！祝父亲福寿安康，日日开怀！”

贾珍哼了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浑浊的目光又落在秦可卿身上，带着赤裸裸的嫌恶：“身子弱？我看是心里头野了！整日家魂不守舍，不知在想哪个野男人！蓉儿，你可得把她看紧了！要是让老子知道她敢做出半点丢人现眼的事……”他猛地将酒杯往地上一掼，“老子扒了她的皮！”

“啪嚓！”酒杯碎裂的声音刺耳惊心！秦可卿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贾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跪下：“父亲息怒！儿子一定严加管束！绝不敢有辱门楣！”他磕着头，心中那点被压抑的不甘和怨毒，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父亲！又是父亲！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可以肆意践踏他的一切！连他的妻子……他名义上的妻子，都不过是父亲掌中的玩物！他算什么？一个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窝囊废？！

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厮匆匆进来，在贾蓉耳边低语了几句。贾蓉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强压住心头的悸动，对贾珍告罪道：“父亲，外面有点小事，儿子去去就回。”

贾珍正搂着歌伎调笑，不耐烦地挥挥手：“滚吧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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