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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讨赏（第2页）

最后，贾政拿起了贾瑛那张墨迹淋漓的纸。只扫了一眼标题——《卜算子·咏梅》，眉头便是一跳。待读下去：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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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雕琢，只有最朴素、最凝练的语言。然而字里行间却涌动着一股磅礴浩荡、乐观昂扬的气势！那梅花不再是孤芳自赏的隐士，不再是清冷自怜的佳人，而是傲立于百丈寒冰之上、笑对风雪的战士！它“俏”，却“不争春”，只是默默地报告春天的消息；当百花盛开、春光烂漫之时，它便悄然隐退，在万紫千红中欣慰地“笑”了！这是一种何等博大、何等无私、何等坚韧又何等乐观的胸怀！

贾政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手竟微微有些发抖。他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胸中激荡，仿佛有一股沉寂已久的热流被这词句唤醒。他抬起头，环视鸦雀无声的众人，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一字一句道：

“此词……此词……立意奇崛，境界宏阔！通篇无一处用典，却字字千钧！以最寻常语，道最非常意！‘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何等气魄！‘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何等胸襟！‘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何等豁达！此等境界，已非寻常咏物，而是……而是……”他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最终重重一叹，“此词当为魁首！无可争议！”

“轰！”荣庆堂内彻底炸开了锅！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惊愕、不信、茫然、钦佩……王夫人捻佛珠的动作停了，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贾母端坐在上首，脸上那慈祥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为宝玉铺的路，竟被这个她打心眼里不喜的庶子半路杀出，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夺了魁首！更可气的是，连素来方正古板的贾政都如此盛赞！她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堂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贾母和贾瑛身上。

贾母胸口起伏了几下，保养得宜的脸上，那层慈祥的釉彩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僵硬的不悦。她盯着贾瑛，目光锐利如针，声音却极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既是你政老爷都这般说了……瑛哥儿，这魁首便是你的。说吧，想要老婆子我赏你点儿什么？只要府里有的，你只管开口。”那“府里有的”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无形的框子已然落下。

贾瑛仿佛没感受到这凝固的气氛，他笑嘻嘻地站起身，甚至还夸张地掸了掸他那身月白直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贾母大大咧咧地一拱手：“哎哟，多谢老祖宗恩典！孙儿我啊，”他拖长了调子，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贪婪，“最近手头实在紧得很，扬州那地方，盐商多，开销也大……要不，老祖宗您行行好，赏我个千八百万两银子花花？也好让孙儿我松快松快筋骨！”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席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低低的咳嗽声。千八百万两？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别说贾府，就是国库也未必能轻易拿出！

贾母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和彻底消失，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愠怒取代。她猛地一拍身边的紫檀木小几，震得上面的茶盏叮当作响：“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府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王夫人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看向贾瑛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贾瑛缩了缩脖子，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嘴里却依旧没停：“哎呀，老祖宗别动气嘛！不给银子……那也行！”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目光扫过侍立在贾母身后、容貌秀丽、气质沉稳的大丫鬟鸳鸯，嬉皮笑脸地道，“我看鸳鸯姐姐就很好！聪明能干，又懂规矩。要不，老祖宗把鸳鸯姐姐赏给我管家？孙儿我那儿正缺个得力的管事娘子呢！”

“放肆！”这一次，连邢夫人都忍不住呵斥出声。鸳鸯是贾母最倚重、最离不开的心腹，视如半女！这贾瑛竟敢如此轻狂地讨要？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贾瑛，嘴唇哆嗦着：“你……你……你这孽障！鸳鸯也是你能肖想的？给我滚出去！”鸳鸯本人更是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贾瑛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他抱着手臂，歪着头，看着上首气急败坏的贾母和满堂噤若寒蝉的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哟，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拖长了调子，声音也冷了几分，“老祖宗，您老人家金口玉言，说了魁首要什么给什么。如今银子不给，人也不给……莫不是，在消遣孙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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