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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你在闹什么别扭?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话就好好的说,说不出来还有写信、传话、绘画和很多魔法方式来传达,何必要搞成这样?”
——但是魏丹程魏丹程在这种时刻一向出人意料的敏锐。
这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人想起黑足猫。明明是最为娇小可爱的猫科动物之一,却是实力强悍的可怕猎手,甚至能够捕杀体积数倍于自己的小羊。
人类在突然丧失某种感官时便会进入一种亢奋状态,这种亢奋可能会表现为恐惧,也可能会表现为兴奋,但魏丹程在这种时候表现出的性状大概算是“全力运转的大脑”。这种运转并非有意为之,她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思考,大脑开足马力处理此时反馈回来的种种信息,因为丧失了某种感官,于是其他感官便疯狂动作,力争要将缺失的部分数倍补偿。
于是有用的,没用的,一股脑全部涌进大脑,高速运转时,她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往往会显得缺乏判断,或者反应迟缓,然而只需要一小会——短短的一小会儿,她自然会明白,他们都会明白,谁才是主导者。
厄尼斯特的虚张声势,她已经洞察。这个人像是持刀抢劫的匪徒,然而气势汹汹的来到面前,却只会跪下卑微的乞求一点对于自己来说微不足道的硬币,好像这就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至宝。那把用来威慑别人的武器,到了现在,在祈求声里,也早已经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或者说它一开始就失去了意义,它没有办法伤害自己,即便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最锋利的刀刃也始终是向着匪徒自己的。
“你的手痛吗?”她问。
原本无助的向四处脱力张开的手指渐渐收拢起来,触碰到的地方像是火烧一样带来烙在灵魂上的灼烫,厄尼斯特几乎瞬间便想甩手离开。
然而失败了。
魏丹程的手指先一步缠住了他的。
黑暗之中,她轻轻地摸索圣子的指尖,那上面有些仅仅是摸起来便让人感觉不好的创口,也许有血液渗出,她觉得手上都黏黏糊糊起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伤痕,之前这个人以最不可违逆的姿态欺上来的时候确实吓人一跳,他的力气太大了,悬殊之下几乎瞬间便让人放弃了反抗的的想法,然而即便是在最狂乱的时刻,他依然记得克制。
克制,克制,拼命地克制。
手指狠狠地扣进墙里,背后锁紧高高耸起,他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处线条都在分裂的想要将他拉开,让他远离致命的诱惑,于是看似气势汹汹的进犯也变成了一场给自己的惩罚,等不到女王下令,刽子手高举大刀,然而始终无法砍下囚犯的头颅,于是所有人都在无望的等待着。
失去光明让最简单的伤口探查变得复杂起来,魏丹程觉得自己可能突然之间就理解了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这样的小事都变得复杂,更别说其他的。另一只手的桎梏也放松了,她轻而易举的挣脱下来,然而之前的压制依然留下一些副作用,之前出的汗让衣服都紧紧的贴在身上,缺氧令人感到头晕,放松下来之后,她觉得的自己的腿好像也有点发软,于是决定不再绷着的魏丹程,决定稍微放松一些。
她沿着身后的墙壁缓缓地、软软的,滑了下去。
她没有松开手,于是当她坐在地上的时候,厄尼斯特也必须要跪下来才行。
他感受到轻柔的抚摸。带着探索和心疼,从手指向更深的地方探索过去。他立刻不自在起来,像是忘记写作业的学生遇上了开始查作业的老师,饥饿的血族连伤口自愈的速度都会变得迟缓,他知道,如果再往上,獠牙咬破的掌心,被洞穿的手臂,更深处,被尖锐的利爪狠狠地刺入划开的胸膛,都会无法隐藏。
如果看到这样的场面,她脸上,恐怕又会出现那种让人害怕的神情吧。
她不会斥责,不会厌恶,就像现在这样,微微皱着眉头,眼睛里写满不赞同和心疼——是的,心疼。这种情绪出现在魏丹程身上时,厄尼斯特突然感到无比的恐惧,那是一种深知德不配位的惶恐,还有害怕被揭穿后的惊惧。
于是在那柔软的手指顺着伤痕继续向上之前,他赶快攥住了她。
人类的眼睛在黑暗中无法视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就像现在魏丹程的瞳孔涣散开,完全没有办法用视力确切地分辨出自己究竟在哪里,可是他依然垂下头,错开目光,不敢去看她。
“别,别摸了。”他说:“我痒。”
说着,如同讨好一般,他轻轻的去握了握她。这是厄尼斯特才发现,原来人类的手,这样柔软,和他比起来,这样娇小。
之前明明握过了的。他想。
之前他好像也这样感叹过,这样柔软的手掌竟然可以呼喝飓风,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又想再说一次呢?
这个疑问很快便被其他的情绪冲散了。他在做和魏丹程刚才一样的事情。人类的皮肤柔软,调节温度,抵抗病菌大概就是它所能够做到的极限,即便是日常的剐蹭也会将它损坏,已经习惯了仅仅用触碰便能阻隔大多数攻击的圣子现在才想起这一点。
血族是黑夜的眷族,他的眼睛可以看见,却还是执拗地选择了这种效率低下的方法。
指尖,手指,掌心,触碰的时候她都不躲闪,直到他的手指来到手背,她轻轻地瑟缩了一下。
“我也有怕点痒。”小魔女这样说。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
除了呼吸,渐渐平复的心跳,大概就只剩下理智缓慢的苏醒之后沉重的愧疚。说实话,厄尼斯特对这一切并不感到意外,诅咒血脉理应如此,他甚至没有做到最后,也没有像父亲一样筑起囚笼,到了现在,他还能放走手心的小鸟。可是这似乎不够。前所未有的自我厌恶几乎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对不起。”他说。虽然这样的时刻语言已经苍白无力,可是他依然需要道歉:“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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