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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三尺冻土(第1页)

暮色像打翻的砚台,浓稠的墨汁迅速浸染了整个卧牛山县城。华灯初上,将这座小城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碎片。城西新建的高档小区“金鼎苑”内,一栋小高层的九楼,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与窗外渐深的寒意形成鲜明对比。

王海峰站在自家装修奢华的客厅中央,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暖黄色的光瀑,将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镀上一层油亮的色泽。他手里捧着一个深红色、封面烫着金色隶书“高级教师职称证书”的硬壳本子,沉甸甸的,像一块浓缩了他半生钻营的奖章。证书的硬质封面在灯光下反射着矜持而冰冷的光泽,烫金的字体凸起,摸上去有种光滑而坚硬的触感。

他对着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微微侧身,调整着角度,力求将自己最“成功”、最“儒雅”的一面框进取景框内。镜中的男人,穿着挺括的深灰色羊绒衫,衬得面色红润,保养得宜。他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挑剔。他抬起左手,不是去整理衣领,而是用指腹极其小心地、反复地摩挲着自己鬓角——那里有几根新近冒出的白发,被他用昂贵的染发膏精心覆盖过,此刻在强光下,似乎还能看到一丝不驯的银光试图挣扎出来。他用小指那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指甲,极其隐蔽地、飞快地按了按鬓角,将那点碍眼的银白彻底压服下去。

“咔嚓!”

手机前置摄像头的闪光灯亮起,短暂地照亮了他脸上那精心堆砌的笑容。他立刻低头查看屏幕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笑容得体,背景是客厅一角的红木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几件真假难辨的瓷器和玉器摆件,在虚化的光晕中透出低调的“品味”。他满意地点点头,手指熟练地在屏幕上划动、点击,将这张精心炮制的“成功者肖像”发送到了朋友圈。几乎就在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便开始了持续的、密集的震动提示音!

“叮咚!叮咚!叮咚!”

点赞的红心和祝贺的留言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刷满了他的手机屏幕。

“恭喜王主任!实至名归!”

“王老师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卧牛山中学的脊梁!恭喜高升!”

“……”

一条条溢美之词在屏幕上飞速滚动。王海峰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他端着手机,身体放松地陷入身后那张宽大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微微后仰,像一个检阅臣民的君王。他一条条地浏览着那些恭维的留言,偶尔矜持地回复一句“谢谢抬爱”、“过奖了”,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轻快地滑动,享受着这种被追捧、被仰望的快感。暖气的热风无声地从脚底吹拂上来,带着淡淡的香薰味道,将他包裹在一种慵懒而膨胀的满足感之中。窗外的寒风与黑暗,仿佛被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

与“金鼎苑”的暖意奢华截然相反,卧牛山中学的校长办公室,此刻弥漫着一种空旷的冰冷和刺眼的光亮。

日光灯管发出惨白而均匀的光,将室内照得如同手术室般纤毫毕现,也无情地暴露了红木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角落里绿植叶片上积落的薄尘。郑明背对着门口,站在办公室正中的空地上,微微仰着头,欣赏着眼前刚刚悬挂好的巨幅匾额。

匾额由整块色泽深沉的紫檀木雕刻而成,厚重无比,散发着一种内敛而昂贵的木质幽香。上面四个斗大的行书字——“厚德载物”——是用纯度极高的金粉精心勾勒填涂而成。此刻,在日光灯惨白的光线下,那些金粉流淌着一种粘稠的、仿佛随时会滴落的液态光泽,刺眼夺目,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富贵气。匾额四周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每一道线条都光滑圆润,显然是出自名家匠手。

两个穿着沾满灰尘工装的工人,刚刚将沉重的匾额用粗长的膨胀螺丝牢牢固定在雪白的墙壁上。此刻正收拾着梯子和工具,脸上带着完成工作后的疲惫和漠然。空气中还残留着电钻钻孔时留下的微焦粉尘味。

郑明双手背在身后,微微眯着眼,嘴角噙着一丝满意的弧度。他缓缓踱着步,从不同角度欣赏着这块象征着他“德行”与“功绩”的匾额。金粉的光芒映在他保养得宜的脸上,将那刻意维持的严肃表情也染上了一层浮夸的金色。他伸出手,不是去触碰那冰冷的紫檀木,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近乎爱抚地,虚空描摹着“厚德载物”四个字的轮廓,仿佛在感受那无形的“德”之厚重与“物”之丰饶。

“郑校长,这匾真气派!字也好!挂在这里,镇得住!”王海峰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恭维与艳羡的笑容。他显然是从朋友圈的喧嚣里抽身,特意赶过来的。

郑明闻声,缓缓转过身,脸上那丝满意的笑容并未褪去,反而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矜持。“王主任来了?坐。”他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真皮沙发,目光却依旧流连在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上,“‘厚德载物’,古训啊。做教育,尤其是做我们这样学校的掌舵人,德不厚,何以载物?何以育人?”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自诩的威严和语重心长。

“校长高见!字字珠玑!”王海峰立刻接口,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无比真诚,“您的德行操守,全校师生有目共睹!这块匾,挂在这里,实至名归!是给我们全校树立了光辉榜样!”他的目光也热切地投向那块匾,仿佛那上面流淌的金光也能沾到自己身上几分。

“嗯。”郑明淡淡地应了一声,对王海峰的奉承不置可否。他的目光终于从匾额上移开,落在了王海峰红光满面的脸上,话锋却陡然一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敲打,“王主任,新的岗位,担子更重了。高三这块,尤其是火箭班,是学校的脸面,更是未来。用人、教学、管理…方方面面,都要把好关,不能再出任何纰漏。要像这块匾,”他抬手指了指墙上,“沉得住气,压得住场,明白吗?”他的眼神锐利起来,意有所指。

王海峰心头一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立刻挺直腰板,肃然道:“校长放心!我一定兢兢业业,绝不让您失望!绝不给学校抹黑!”他明白,郑明指的是之前匿名信风波、奖学金黑幕等一系列差点捅破天的乱子。这块金光闪闪的匾额,既是荣耀,也是悬在他头上的紧箍咒。

郑明这才微微颔首,脸上重新浮起那丝矜持的笑意。他踱回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进那张高背真皮转椅里,身体舒服地陷入其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亮的扶手。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墙上那块巨大的匾额,金光流淌,映得他眼底也仿佛有金芒闪动。这金光,似乎暂时驱散了挪用经费、校服差价、泄题疑云等种种阴霾带来的不安,给他筑起了一道看似坚固的心理防线。他拿起桌上一个精致的紫砂茶杯,杯中是刚沏好的、汤色金黄的顶级龙井,袅袅热气升腾,氤氲了他镜片后略显疲惫却志得意满的眼神。

---

金鼎苑的暖灯与校长室的金匾,如同两个遥远而虚幻的光源,丝毫照不进卧牛山中学西北角那座低矮破败的仓库。

这里,是校园遗忘的角落,是阳光也吝啬眷顾的冻土。

仓库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布满铁锈的旧木门。门轴早已锈死,每次开关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内,是永恒的昏暗。唯一的光源,是悬在仓库中央横梁上的一盏功率极低的白炽灯泡。昏黄的光线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微弱地挣扎着,勉强驱散一小圈浓稠的黑暗,却无法触及四周堆积如山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破旧体育器材、报废的课桌椅和不知何年何月积压下来的杂物。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陈年纸张的霉味、木头腐朽的酸味以及铁器生锈的腥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气息。

赵建国就蜷缩在这昏黄光晕的边缘。一张缺了腿、用几块旧砖头垫着的破旧课桌,就是他唯一的“办公桌”。桌上堆着几本卷了边的体育器材登记册,封面沾满了污渍和不知名的油腻。一盏用墨水瓶改装的简易煤油灯搁在桌角,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里不安地跳动着,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和更浓的煤油气味。

他佝偻着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和肘部都磨出了破洞的旧中山装,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单薄破败。仓库里阴冷刺骨,寒气无孔不入,仿佛能穿透单薄的衣物,直接钻进骨头缝里。他时不时地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发出一两声沉闷而短促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佝偻的脊背,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和揪心。

他面前摊开一本边缘卷曲、浸透了廉价蓝黑墨水痕迹的旧教案本。纸张粗糙发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有些地方墨色深浓,有些地方则字迹潦草模糊。此刻,他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正紧紧攥着一支同样破旧不堪的钢笔——笔帽早已丢失,笔身缠着脏兮兮的胶布,笔尖也磨损得厉害。他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微微颤抖着,悬停在教案本新翻开的一页空白处。昏黄的灯光和摇曳的煤油灯火苗,将他伏案的佝偻身影扭曲放大,投射在身后堆积的杂物阴影上,像一个巨大而沉默的问号,又像一块被遗忘在冻土里的石碑。

教案本的前一页,写满了关于体育课队列训练的要点,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例行公事的麻木。而在这一页的顶端,一行力透纸背、墨色深浓的字迹如同刀刻斧凿般刺眼:

“三尺讲台,已成冻土。”

那“冻土”二字,墨迹尤其深重,几乎要洇透纸背,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

笔尖悬停在“冻土”二字的下方,微微颤抖着,一滴饱满的墨汁在笔尖凝聚,将坠未坠,像一颗沉重的泪。仓库里死寂无声,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哔啵”声,以及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仿佛凝固了。寒气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侵蚀着他的关节。他佝偻的背脊似乎又弯下去几分,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关节发白。教案本上那行“三尺讲台,已成冻土”的字迹,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眼底,刺入他的心脏。他想起了那个被泼红漆的篮球场,想起了漏水的宿舍屋顶,想起了被剽窃的论文,想起了被当众撕碎的血书和悔过书,想起了夏侯北离去的卡车,想起了张二蛋指腹上扎着的钢笔断尖,想起了李小花抱着油布包裹时惊惶又决绝的眼神……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在他沉寂的心湖深处骤然翻涌、奔腾!冰冷的冻土之下,是滚烫的熔岩!

这股汹涌的情绪,如同电流般瞬间贯通了他枯瘦的手臂!那支悬停的、颤抖的钢笔,仿佛被注入了千钧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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