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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州没听清,从鼻腔里轻轻“嗯”
了一声。
朱由榔抬起头,那姑射真人般的面容便冲进了赵明州的眼眸里,几与天上月色争辉。
“我说,不是的,这不是般般的主意。
是我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以为你会和史阁部一样……多铎那贼子亲手斩杀了史阁部,如果他也……”
柔软的眉目倏地拧结在一起,朱由榔攥紧了双拳,“如果是那样,那至少在那一刻,我不愿做一个废物。”
赵明州的目光第一次认真地在朱由榔的脸上逡巡了两圈,半晌,方温声道:“没有人认为你是一个废物。”
“那我也不配做一个天子。”
“谁说的?”
——就是赵将军你说的啊!
朱由榔的嘴开合了数下,终究是将即将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露出一丝苦笑:“至少——和华公子比起来,我不配。”
赵明州哑然失笑,她早就从般般口中得知,朱由榔其实能够听到她与般般的对话,但粗线条的她并没有当回事儿,如今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语也许的确伤害了这位小皇帝,毕竟,没有人天生会当皇帝,更何况朱由榔压根儿就不想当这个皇帝。
赵明州叹了口气,认真道:“朱由榔,我想……你也许对我有点儿误会。”
“我承认,我的确说过你不配当皇帝这句话,但是,这和你无关,和任何人都无关,你不配当皇帝,皇太极也不配当皇帝,华公子也不配当皇帝,当然,我也不配,这天底下就没有人配当皇帝。”
赵明州看着朱由榔有些迷茫的眼睛,她知道这句话在这个时代是滑天下之大稽,但是如果对方是他的话,也许会认同她近乎疯狂的臆想:“每个人就是自己的君主,所以,这个天下压根就不需要皇帝。”
“在我来的那个时代,百姓不需要向君主低头弯腰,不需要山呼万岁,哪
怕它依旧有无数的不足与弊端,但是我们依旧拥有着与现在相比,无限的自由。”
“朱由榔”
,明州的声音很温和,也很平静,就如同月照大江流,“在很多时候,能够选择就是能够幸福。
如果你也有得选,你想做什么?”
朱由榔怔怔地看着明州眼里流动的光彩,那里面藏着某种他可望不可及的东西,如此遥远,又如此辉丽。
他不知道为何与赵将军的对话会进行到这个不可预知的步骤,但那一定彰显了赵将军对他与众不同的信任与笃定。
这样的对话大逆不道至极,又偏生暗藏玄机。
是啊,他逃无可逃的困境,不就是这非坐不可的龙椅吗?
如果他能够选择,如果他能有机会,他想做一个冬日长河上披着蓑衣的渔翁。
迎着如血的夕阳,背起自己满载而归的鱼篓,里面游着数尾胖墩墩的游鱼。
鱼篓悠悠荡荡,合着他回家的脚步声。
在那条连接着草庐的小路上,他会遇上巡城归来的部队,他要挑出最肥最大的鱼送给那领头的女将。
他不会抬头看她的眼睛,他只会想着她喝下鱼汤的香甜,那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会照亮他回家的小路。
“我想……”
话音还没有从唇齿间流泻而出,他的肩膀就被赵明州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今天的话有些越界了,所以无论你想或者不想,愿或者不愿,都是你的自由。
但你要记住,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无论是在我心里,还是在般般心里,你从来都不是废物,你是我们的朋友,你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了一个好皇帝。”
赵明州从后腰上抽出一件物什,朱由榔定睛细看,竟是一把用布条缠住的长刀。
“这个送你,从多铎那儿抢的。”
朱由榔乖顺的伸出手,接刀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儿把刀摔在地上。
赵明州没有笑他,只是轻轻在刀柄上点了点:“他欠你的,欠我的,咱们一点点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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