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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洧城的热闹与万春不同,是来自西北百姓独一份的热情。
“娘子,够了。当真是够了。”沈昱的胳膊上压下一张半斤重的肉饼时,身后的行囊里已有肉包、糖饼、菜盒与一大包蜜饯。
起初,二人本想着趁夜市结束前,做些采买补给。谁承想,少年走后,那些马洧城里的小摊贩才正眼瞧起二人,见着风姿绰约、美如冠玉的方宁沈昱二人,如狼见了肥美的猫儿,追着送礼。
方宁见此状,立刻戴起帷帽,藏住容颜,很快就只剩沈昱一人窘迫。
“师兄的风流不减当年啊。”方宁一边揶揄,一边品味着沈昱手里的肉饼,“你别说,这西北的美食当真有滋有味,羊肉的膻味被胡椒盖住,透着肉香,美味啊美味。”
沈昱最是无语,本是承着他的情,但自己一口没吃着,包还被塞得满满登登。
他好不容易在长街尽头,有礼有节地将银两还给小摊百姓,才朝着他们遥遥一拜,郑重地道了句,“多谢。”
方宁瞧着沈昱脸色颇为喜悦,是这么多日难得流露出的脉脉温柔,好奇道:“怎地,被感动到了?”
沈昱摇头,瞧着远处天色近昏,远山上暮光与一轮清月并同,人烟散去,半边山海翻涌,半边云雾细流,温存道:“这些百姓,说是因着容貌赠礼,无非是见我们从南方来,想将马洧美食推荐给我二人。我瞧着他们的衣服,与摊头存起的银币,估摸也是勉强糊口。你我都是外来人,能有这般热情,实在难得。这里虽不富饶,但朴素奔放,我许久未见到这样的民生了。这才是该有的模样,和乐、大同、修睦,天下为公,我心向往之。”
方宁片刻怔愣,瞧着身边的沈昱,这么多日奔波在外,不是打杀奋战,就是劳狱验尸,一时竟忘了这位师兄可是大宋最是持节重义,希望天下为公之人。
她与沈昱并肩走在巷尾,郑重道:“不止马洧城,终有一日,天下亦是如此。”
沈昱无言,只是脸色慢慢覆上一层期许。然而,二人的希冀神往并未过多久,便被一声高昂的叫声打断。
“小兔崽子,说了别来。真晦气,快滚。”声音从巷尾转角的西面传出,是个中气十足的老人。
方宁瞧着被那老人揪出来的少年,正是刚才被她救出河渠的那个。
方宁见那老人拿着扫帚,一下下朝着少年瘦薄的背脊拍去,那少年只是一只手抵住门框,不让老人关门。
她正欲出言阻止,却被身边的大娘拦住。“小姑娘,你外乡来的吧。可别多管闲事啊,若真被这少年缠着,轻则厄运缠身,重则家破人亡啊。”大娘的声音一点都不避讳人群,好似这是整座马洧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方宁仔细打量着少年,见此时少年身边围了不少人,都对其言语辱骂,但都不愿意接近,皱眉道:“我观那少年虽是形瘦骨削,但他耳垂饱满,额前也没有悬针纹,且鼻梁宽大,是有福相福泽之人。究竟发生何事,让你们如此排挤他?”
大娘叹了口气,对那少年眼底也多少有些不忍,但很快揭过,“娘子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名叫李昶,是荆山下负荆村的孩子。说来也是孽,这个村子在百年前曾经发生过灭村惨案。后来,又来了一批流民在这村子里安家,但负荆村自此冤魂不散,久而久之成了诅咒之地。村子里的流民每年都会有人被诅咒,那些人死相惨烈,甚至还会连累身边的人。我们也劝说过想让他们离开村子,与我们一起生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肯搬离,也不愿意接纳外来人。反倒是被诅咒的人不减反赠,他们面带红斑,不日暴毙,还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我们也有家人小孩,再是不忍心,也不愿意再和负荆村的人接触了。”
方宁听罢,觉得大家的厌恶情有可原,微一喟叹,与沈昱道:“人不自渡,我们何必强求?我们先行一步去找师叔吧。”
她与沈昱决定趁夜出发,不在马洧城中久待。
谁知,李昶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人群外的方宁与沈昱身上,嘶哑喊道:“神仙姐姐,哥哥。求你们了,帮我劝劝大夫,我真的很需要这些药材。”
方宁本想上马镫的脚一听,回头看向那李昶,已经跪在了店门口,纸薄的身子迎着穿堂风,身上的里衣鼓鼓吹动。
她虽见惯了生死,自己也曾多次杀伐略命,但狠戾都是对来犯之敌,良善可怜之人她亦有怜悯之心。
“也罢,师叔若因为我耽搁这一刻死了,便是他的造化。我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不成?”方宁稍一迟疑,转了心思看,满口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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