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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瑞君对柏智砾谈不上刻进骨子里的那种爱恋,第一次见面没多久就嫁到柏家。在婆婆刻意安排的那个夜晚,是此生最难忘的一件事。福娃身材魁梧,心性纯净。福娃曾向她说:“三嫂,你比村里任何人都好看,让人百看不厌。”
康氏认真的端详他:“命运,命运让我的人生由不得自己做主。”
任何一个人在选择自己的命运时,都会谨慎的反复考虑。一步错过了,基本上就不可能再来。康氏的判断能力是恰到好处的,面对已经公开的新闻,柏智砾在东陵村难以抬起头来,抬不起头的人生极其悲惨。康氏由惆怅逐渐过渡到清醒,她不能任由饥饿摧残自己的儿子,于是,她牵着世杰的手毅然走进了陆福娃家的残旧破院。
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并快乐着,康氏知道自己比福娃大,处处事事做到体谅,关怀福娃。
庞氏挺着大肚子来之后,两人蜗居在墙边的漓水棚里。空间虽然很小,也就将就着过。每天的做饭,洗衣,照顾孩子,孩子们渐渐的成长,连最小的庞氏生下的儿子也会走路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件难事出现了,那就是还没给孩子们起名字。平时就是二子,三子,四子的叫喊,并没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名字。
福娃看出了妻子的忧愁,放下手中的活计,拉住康氏的手坐在小凳子上:“世杰的名字已经很好听,很有味道。前面加个陆字就行哩,二子就叫二龙,三子就叫三龙,丫头就叫,叫,叫,”他看了一眼玩耍的女儿,一时没有了词儿。
康氏做了最令人咋舌的建议:“娘家小侄女叫春梅,咱家丫头就叫芙蓉吧,咋样?”
福娃埋头思索了很长时间:“那五儿叫啥哩?”
康氏伸手揽过摇晃着身子跑过来的五儿,抬头看见一群鸟儿从房顶飞过,马上惊喜:“广飞,就叫陆广飞吧,飞儿娃。”
土地再一次整治。母猪原的人就像是干活累了,向远处的南山远眺一样,祖祖辈辈这样看它的巍峨,看它的伟岸,看它的神秘,看完一眼,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柏耀庭由开始的大门不出到后来继续到祖坟上做乘黄梦,白发逐渐被霜染。他的白不同于普通人的白,白的坚硬,白的银色锃亮,走起路来一步一点。柏智麟不失时机的跨进上房里屋,告诉父亲:“土地将再次合并,”
柏耀庭闭上眼,皱着眉头,没有转身:“一个锅里抹勺子,暖的很哩。”
单干的这几年,田间地头的地界沟,稻田的田埂迅速不见了。在最初的几年里,母猪原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生产队长带领下垦荒,旱田改造,统一施肥锄草,统一收割,统一晾晒,然后按照工分挣的多少分粮。这种情况的延续,各家各户都没有太多的积蓄。福娃把从队长那儿结算的角票放在康氏的手上,不无感慨的说:“我们两人辛苦了一年,才剩不到二十块钱。”
康氏对福娃的感慨没有做任何无意义的附和,只管烧火做饭,因为孩子们已经饿得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走到哪里,孩子们就跟到哪里。她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哄孩子们耐心等着。当黄灿灿的包谷糁子熬成稀粥,孩子们围着锅沿往里瞅,那种巴巴的眼神让人看了揪心。陆康氏不紧不慢,为每一位孩子都盛了一碗,广飞儿最小,排在最后。她看了他一眼,盛好后又加了一点,然后把陆广飞抱在怀里坐在自己的右腿上,左手一边端着碗,用嘴吹冷包谷糁子,转着圆喂食广飞儿。
她叮嘱所有的孩子:“慢慢喝,吹凉了再喝,别烫着。”
康氏不时地朝门外张望,从做饭开始就不见了福娃,现在天已经黑了,福娃还没有回家,她开始焦急起来。
孩子们咥饱饭相继上床睡觉,广飞儿在陆康氏的怀里睡着了。她把孩子轻轻的放在坑上,轻轻的盖上被子。就在她掖紧被子的时候,庄场柏文才的老婆柏金氏匆匆跑进厦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哩,你家福娃偷队里粮食被逮送到公社去了哩。”
事情的起因绝非偶然。生产队长陆兆国的口哨只要在村子里吹响,所有的男女老少马上就会掀被子起床,因为上晚了,迟到了,是要扣工分的。对于孩子多的家庭,是不敢有半点马虎的。福娃就是这样,听到口哨“笛溜溜”响后,立马起身,趿上鞋后就往庄场赶去。这是惯例,每家每户都要抽一个人到队里铡草喂牛马骡驴,清理粪便。赶到队里立马就能看到忙碌的身影,有挑水的,有洗淘草缸的,有铡草的,有清扫牛圈的,有拉干土的,有往大粪池里倒牛粪的。
当初陆兆国刻意把队部建在柏文才的庄场旁,是考虑这里有一条小河沟,一口水井,砌墙用的土坯易于取材。
队部建成的时候很是气派,最东头的一间支了一口大灶,专供社员们咥饭,中间几间相连,大通道。中间一字型摆放七八口牛槽,牛槽上搭设有拴牛的木架,牛槽后是牛马驴骡休息与拉屎的地方。牛槽前面就是过道,专饲喂牛的人会从这里把铡好的青草与麦秸按照比例掺和好然后倒进牛槽里。最西边的一大间就是堆放草料的地方,每天都会有长长的草运过来,然后砸碎,堆放在墙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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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娃的眼睛是雪亮的,从陆兆国的女人勺饭的动作中,他看出了端倪。队长的女人可以不用到地里干活,不会被太阳晒黑皮肤,自然白净。她白净的手腕在给社员们盛饭菜时,只要是陆兆国门房里的伯叔侄儿们,那勺子是满满冒出勺沿的。到了不是沾亲带故的社员那里,那勺子却是抖了又抖,倒进社员的粗瓷碗后却少的可怜。
福娃早都想把这件事挑明了,可几时话到嘴边又忍了。令他更加惊讶的事他又看到了,一天放工,他从厕所里走出来时,发现了守粮仓的陆兆安往本家的两个侄儿衣襟里塞了两个包包。那两个侄儿捂紧衣襟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走去。
福娃顿时明白了,他们是暗里勾结偷公家的粮食哩。他再次生起想揭穿这种偷盗的冲动,可是想到家中几个孩子张着嘴还要咥饭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他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鹿兆国上面有一个哥哥陆兆开,鹿兆开膝下有三儿一女。陆兆国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依次是陆兆元,陆兆庆,陆兆安。其中陆兆元两儿两女,陆兆庆五个女儿,陆兆安五个儿子。生产队长陆兆国则育有三女一儿,这种人丁兴旺的程度在母猪原是首屈一指的,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一句大话。
福娃被安排到牛棚后面的磨房里去推磨,虽然是被蒙了脸的黑驴永无休止的围绕石磨转圈,可是他不能有半点马虎,要循序渐进的添加谷粒,多了会被甩出魔盘,掉在磨道上。谷粒少了,稍不留神会被磨净,上下两个磨盘相磨会发出异响,磨出的细沙子会掺和进包谷粉,熬出来的包谷糁子会碜牙让人难以下咽。出现这样的情况肯定会被扣工分的,减少粮食对家里的分配,所以兔娃不敢有半点马虎。从陆兆安那里领来玉米,放在一张稍旧的凳子上,每袋都不多不少。放好玉米粒后把黑驴套进榬里,挂上磨把上的铁环就开始转悠起来。当他看到黄灿灿的包谷粉从夹缝里倾泻而出的时候,一个灵动的想法在他心中生起。他左右看了一下四处无人,社员们都到地里干活去了,唯独陆兆安专职守粮仓坐在门口。福娃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然后用手呼啦落入磨盘底部槽里面的包谷面。
布袋快满的时候,他用麻绳系紧戴口,到大门口再次看有没有人。陆兆安背对着他双腿倦卧在柴禾堆里上下的摆动,正徜徉在日光浴里。
瞅准这个档口,福娃蹑手蹑脚,出了磨坊绕到西边的墙角,从前面进入堆有草料的房间,把包谷面深深的藏在铡好过的碎草堆里。
他再次回到磨坊时,心里“咚咚”直跳,不由地脸不自在起来,心“咚咚”直跳,走起路来感觉不到脚是在地上。
响午过后,一直到下午放工,福娃都是心不在焉,一直在算盘,怎样才能把那一小袋包谷面带回家。他随着放工的队伍回到村里,回到自己的家帮忙扯了柴禾后就在自家的大门口转悠。好不容易天黑下来,他便寻找小路来到队里的草料房,刚把那一小袋包谷面拎到手,就听到背后陆兆安的声音传来:“果然是你小子动了手脚。”
紧跟着,陆兆国,陆兆开和队里的其他社员也都走了过来,把陆福娃围在了中间。
陆兆安扯高嗓门叫嚷:“我说嘛,一袋子干包谷能磨出四十五斤包谷面,磨了半天,磨了三袋,少了六斤,太过明显吧,如果找不到来头,那不是我贪污了吗?我到哪地方说理去。”
人赃俱在,陆兆国把手一挥,福娃被双手反绑,推向停在路边的马车,连夜被运送到了东陵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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