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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病愈（第2页）

“昨天晚上我醒来没有看见你，你去哪里了？”

“我在院子吹风。你知道的，我一直失眠。”

她说：“何光，我们有现在的日子不容易。”

我说：“我知道。”

那一天，楚阳一直黏在我身边，好似我很快就要消失不见一样。不过她的情绪看起来很稳定，也没有像我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喋喋不休地讲故事。

傍晚的时候警察来了，我被带走了，和我十九岁那年被带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楚阳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就那样微笑着看着我。

同样的气味，同样布局的房间，时光像是重叠了一样。我被带到了审讯室里，他们问我各种各样的细节。后来楚阳也被带来了。我们并没有见面，这些也是我出来之后才知道的。她并没有告诉警察我晚上消失不见的这个消息。

第二天我被放了回来，后来我又被来来回回叫到审讯室几次。一直到五天之后，警察给出了结论，陈埃是失足掉进了河里，我彻底洗脱了嫌疑，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的那个晚上，何正强和柳百合从老院子赶了过来。这些天他们应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过几天的时间，他们看起来老了何止是几岁，好像是好多好多年没有见面一样。

时光在他们的身体上、脸上都刻下了痕迹。

楚阳做了一大桌子菜，她看起来比谁都开心，那种快乐是写在脸上的、肉眼可见的。我们围着餐桌坐在一起吃饭，和所有正常家庭一样，看起来格外温馨。

后来听说陈埃下葬了，孩子被黎忆带走了。

黎忆给陈埃上了香，一直看着他下葬，然后带着孩子从村子里消失了。

谁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关于黎忆是否对我动过心，我不得而知。黎忆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我们之间除了陈埃之外没有过任何交集。

陈埃死后，我总是梦见他。他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河边看着我，说：“是你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几乎夜夜他都会到我梦里跟我说这句话。我又一次开始失眠，我决定去看他。从他离世到下葬，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或许他在等我，才会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

这时已经是夏日了，我关了店，买了一些香蜡纸，沿着那条小路向山下的树林走去。太阳就在我头顶，明晃晃地照在我身上。村庄又绿了，景色绝美。知了又开始唱歌了，不知道它们是否会有痛苦。我想起了我从监狱出来陈埃来找我的那天，眼睛湿润。我很确定，此刻的我很难过。陈埃是我活了三十多年，少有的给我温暖的人。即使我们不再是朋友，只要他还在，我总是觉得我并没有真的失去他。

我想起那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何光，你在哪里？可以过来喝酒吗？你知道吗？她再婚了。”

我却没有去。我坐在院子里吹风，一夜无眠，却没有去找他。他应该是恨我的。他为什么会去河边？为什么会掉进去？

没有人知道了。我没有杀他，却也没有去安慰他，我的罪更深了。

越靠近公墓园，我的悲伤越盛。我并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树林里阴风阵阵，虽然是夏天，可是我却感觉头顶发凉。

我在公墓园一点一点地行进，我并不确定他被埋在了哪里。人死之后，不知道是否会有灵魂。埋在这里的人不论生前是怎样，死后还不都一样被装进盒子里，埋进黄土里。我终于看见了陈埃，他的坟头光秃秃的，不像其他的坟墓杂草丛生。我过去坐在他的墓碑前，倒了一杯酒，点了一炷香，把准备的黄纸点燃。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意义，可是他日日到我梦里，应该是想让我来看看他。

正当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股风把燃烧留下的黄纸灰烬吹向了天空，吹得我一脸灰。我把手里的那杯酒放在他的墓碑上问：“是你回来了吗？”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我从墓地回来之后，真的就没有再梦见过陈埃。我和楚阳又过起了小日子，但关于陈埃死因的传言，并没有因为警察的结论而消散，我和楚阳依然是这个小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这些看起来已经不那么重要了。疫情还没有结束，正常生活了几天，又听说有了新增病例，人们从开始的恐慌，渐渐变得镇定。口罩成了大家出门必备的物品。很多店关了门，倒是我们快递的生意越发红火了。我们总是要从早上忙到很晚才能回家，有时候还需要何正强和柳百合过来帮忙。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楚阳的肚子越来越大，现在的精神比刚开始的时候好了很多。预产期终于快到了，我日日守着她，等着何生出生。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一个孩子，如今我却那样殷切期盼他的降生，希望这个世界上可以多一个和我有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