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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婚礼（第2页）

院子锣鼓喧天，唢呐吹得很响。人们虽然被冻得瑟瑟发抖，可是脸上仍然喜气洋洋的。那天我见到了陈埃和黎忆，他们还带着孩子。这对曾让我羡慕的夫妻，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缝好似还在，他们之间曾经的那种恩爱不见了，变成了冷落。

陈埃依然对我很热情，关于我离开他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他把一个红包放在我手里。他的孩子还是那样可爱，不过看起来没有以前那般活泼了，怯生生地站着。我把一把糖塞给了他，他拿着糖，腼腆地笑了。

那场婚礼持续了一天，大家一边吃席，一边讨论着我和楚阳。六婆看着楚阳说：“光子有福啊！能娶到个好姑娘。”

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的儿子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我这样的人竟然也能结婚，对她来说，这想必并不是会让她快乐的事情。

决心要办这场婚礼，多半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让这一群看笑话的人难受。总的来说，我的目的达到了。连何正强的腰都挺直了不少，柳百合的脸上也难得地挂着笑容。

这个热闹的婚礼，让这个冬日也变得温暖起来了。楚阳看起来很开心，我知道她喜欢热闹，只要周围有声音，她就会变得无比快乐。

她的母亲也被从炕上拉了起来，坐在轮椅上，那张因为生病而扭曲的脸有些奇怪，眼睛里透着漠然和麻木，但若是仔细观察，好像还有雾气。她被套上了新衣服，身体消瘦的她被包裹在衣服里。她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去世前的李淑芬。行礼的时候，我一直觉得李淑芬就坐在那里，附在我丈母娘的身上，冷冷地看着我。

那天她一直安静地坐着，没有说一句话。我一直以为她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但真相是她可以说话，却选择不说。对于女儿嫁给我这样的人，她应该是难过的、痛苦的。

晚上我们睡在何正强给我们重新装修过的新房里。房子里还买了家具，那张修过腿的茶几消失了。不仅如此，何正强还给我配了电视，地上铺了瓷砖，房顶吊了顶棚，换了一个时兴的灯。楚阳很满意这个婚房，她在房子里转来转去，边转边说这个婚房真好。

我不仅结婚了，还创下了村子里的神话——没出彩礼就娶到了媳妇。这让大家羡慕不已。我结婚那年，村子里的彩礼已经涨到十几万了。后来谁见到何正强都要说上一句：“你有本事，没掏钱就给娃娶了媳妇。”

何正强会刻意地挺挺腰杆，而后慢吞吞地说：“都是娃的本事，我有啥本事？瘸着腿，啥也干不了。”言语里尽是得意。

谁能想到，这场婚姻改变了我的人生，我居然因为结婚一夜爆红。不知道谁把我结婚的视频传到了网上，因为那张帅气的脸，我竟然火了。

我的结婚视频在网上疯传。视频里我和楚阳相对而立，英俊的新郎和普通的新娘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再加上我冷淡的表情，给了大众无限的想象空间。大家都在想象着这个婚姻背后的故事。

不过一天的时间，视频转发量已经达到百万，越来越多的人关注我们，很多人靠着臆想编出了很多故事。他们对我，就像是对万众瞩目的明星一样痴迷。我又想起了李淑芬，她的美放在过去应该也是这样，被很多人爱慕，也被很多人嫉妒。

那年我被评为“网络年度最帅新郎”，有很多女孩在视频下面留言说“等你离婚了，我要嫁给你”。看着那么多想要嫁给我的女孩，我笑了。不知道她们知道了我的过去，还会幻想着嫁给我吗？不过这时，我还没有意识到网络的厉害之处。

面对爆红，我和楚阳都心无波澜。婚后我们迅速回归到正常生活之中，她守着她的小店，我守着我的小店。何生又走了。一切都慢慢回到了正轨。

若是楚阳没有建立那个账号，我想我们可能就会这样平凡地过一生。我大火之后，楚阳在网上注册了账号，昵称叫“何以为光”。她闲得无聊就会发一些我们的生活日常在微博上、抖音上。不知道谁最先发现了我们的账号，后来突然之间很多人知道了我们的账号，我们的微博粉丝数突破了二百万，抖音粉丝人数突破了一百万。我们就那样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大众面前，就连我们的快递店里也热闹起来。每天早晨，我还没有开门，就有人开着车子到我们店门口蹲守，我刚一上班，无数个机器就对着我猛拍。不仅我和楚阳火了，甚至连那群蹲在我们门口的人都火了。

刚开始的那些天，我整日诚惶诚恐，总是害怕大家知道我的过去。我的失眠更严重了，于是只能求助于何生。何生还是像以前一样靠在沙发上，跟我讲很多我听不懂的话。看到她的时候，我就会莫名地感觉到心安。楚阳被包围在那群陌生人中顾不上管我，她沉迷在网络营造出来的热闹之中。有时候她会开直播给大家讲故事，很多人喜欢她的幽默，而她喜欢这样虚假的热闹。大家各取所需，只有我惶惶不可终日。

有时候，大家要求楚阳带我出镜。我就呆呆地坐在楚阳的后面，像个木偶。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活动，更不想暴露在众人面前。我还是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坦然面对这一切。

那年冬天一直到正月的时候，才下了第一场雪。每次回家，何正强都唉声叹气地说：“明年麦子看来没有收成了。”

大雪覆盖了这座小镇，也冻跑了在我门前蹲守的那些人，我的世界终于清静了。

楚阳的母亲就在那场大雪中去世了。那天我们回家去看她，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不知道她何时去世的，离开的时候是否平静。看到死去的母亲，楚阳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悲伤。

她冷静地从柜子里取出寿衣，开始给她母亲换衣服。我骑着电动车回了家，招呼了何正强和柳百合过来帮忙。我们对农村的葬礼一无所知，何正强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男人和女人，楚阳喊他们叔叔婶婶。

楚阳给母亲穿好寿衣，又跟我说：“我们去取棺材吧，她活着的时候嘱咐我定做的，可能她早都想到了这一天。”外面冰天雪地的，我用电动车带着楚阳去给她妈妈取棺材。她双手搂着我的腰，脸贴着我的背。我正骑着车，突然感到脊背一热，楚阳哭了，泪水浸透了我的衣服。我却想不出话语来安慰她，只能加快骑车的速度。

这生老病死，原来每一个人都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