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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心牢（第2页）

我看着这两个字，不知道穆清说的是再也不见，还是期待再见。我没有回复她的信息，心却再也静不下来，脑子里都是她。

车子离省城越远，我对穆清的记忆就越模糊。下车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想不起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她的手很凉，喜欢背靠着我，把头埋进手掌里睡觉。

回到家后，何正强一直追着我问相亲怎么样啊？女孩怎么说？他甚至告诉我已经为我准备好了彩礼，只要我能找到媳妇，立马就可以结婚。

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我看着何正强，他看起来还是那般懦弱，不过我对他的恨好像越来越淡了。

看着他跟在我身后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从没有逃过自己内心的审判。于是这些年，我被囚禁在牢里，而他一直被囚禁在自己的心里。

我又开始跟着陈埃干活了。我和穆清的关系也回到了从前，经常一起打游戏、一起聊天，再也没有说过见面，也未曾说过想念，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来穆清去支教了，那里信号不是很好，有时候我们好几天都联系不上。她比以前黑了不少，她说最近好像有了一些灵感，要把我写进小说里。她说，生命是有限的，我们需要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穆清跟我说了很多话，有一些我可以理解，有一些我理解不了。我在发生着某种变化。这种变化，我自己并没有发现，还是陈埃告诉我的，他跟我说：“你恋爱之后，有了生气，这样很好。以前我总觉得你没有灵魂，就像个行走在人世间的木偶。”

就连何生都跟我说：“哥，我发现你会笑了，你笑的时候真好看！”

2017年腊月，穆清不见了，她很久都没有联系我。我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一直没人接，她的游戏也再没有上线过。

穆清从我的生命里消失后，我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重复、枯燥无味。

我没有想到另一个人——那个生下我、抛弃我的女人，会出现在我眼前。她跟我说：“光子，我是妈妈。”

我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内心没有一丝波澜。曾经我那么渴望可以见到她，可是如今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我站在地头，跟我一起干活的大爷大妈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我窃窃私语。

她泪汪汪地看着我，我冲着她笑了笑，说：“你走吧，我没有妈，我也不需要妈。”

她看起来有些难以接受，眼睛红得厉害。不过她的悲伤对我来说没有丝毫影响。我对她的爱、对她的恨，在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被一点点吞噬，不剩分毫。我没有了欲望，没有了情绪，变成了一台机器。成为这样的人之后，我逐渐变得平和，于是就活到了今日。

关于她的故事，我倒是听过一些。只是我并不知道故事的全部，也并不知道她抛夫弃子的真正原因。

那天晚上她并没有走，住在二婶家里。她每天都会到我干活的地方来找我，说着一样的话。地头的画面每日重复着。亦有人过来劝我，希望我可以接受母亲的好意。

他们说得很煽情。在他们的嘴里，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不孝子。不过那又如何？这样颠倒黑白的事，这样是非不分的人，我又不是第一次碰到。

冬天来了，寒风总是不经意间吹过我的脸庞，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勉强睁开眼睛，便有液体从眼眶溢出。她固执地坚持着，村子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再次横行，我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很多被埋藏在过去的东西再次被翻出。生活完全失控，我又开始失眠了。

她在村子的那些日子里，我夜夜做噩梦，总是梦见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幕。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梦见她。我给穆清发了很多消息，她都没有再给我回过一次。

半个月之后，她要走了。我待在房子里一整天，最终还是没有去见她。那天和我一样心烦意乱的还有何正强。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何正强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他依旧沉默，但是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家里看起来正常的人好像只剩下那个人人都觉得不正常的柳百合了。

我开始分不清现实，总觉得活在幻境中。冬天一到，所有的活都停了下来，陈埃说：“明年春天再干，现在可以歇着了。”

于是我就躺在屋子里，日复一日。我看不到未来，也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就在这时何生回来了，她比我上次见她的时候更瘦了。她站在我的房间门口，冲着我喊哥。我看见她甜甜的笑容，心忽然亮了。她很少笑，不过她笑得真好看。外面飘起大雪，何生坐在我身边，跟我讲她在上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