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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随想（第1页）

北方四季是充满色彩的，而每季的色彩又各有主调：春天万物萌发，生机勃勃，主调是嫩绿色；夏季烈日当空，草木繁盛，主调是浓绿色；秋季天朗气清，落木萧萧，主调是金黄色；而冬天岁暮天寒，冰封雪飘，主调则是白色。每当你仰观俯察，感慨四季变换时，你就不由得衷心赞叹大自然这位神奇的魔法师，他手上好像持有一个硕大的不停旋转的调色盘，各种绚丽迷人的色彩源源不断从那里流出来……每个人对色彩都有偏好。所谓偏好，就是喜欢。色彩既为大自然所固有，本无好坏之别，但个人的感情却是难以评判的。我虽喜欢绿色，但感觉春天的绿太嫩了，不够成熟；夏天的绿又太老了，未免流于油滑；冬天的白稍显单调，像放在玻璃瓶里的精盐，不加它吧，菜就不出味，但它本身却不是一道菜；唯有秋天的黄，溢彩流光，金碧辉煌，才给人感觉——够味。

草木是大地的毛发，秋天的味道全体现在“毛发”上。

看！秋风一起，叶子开始变色，初似不经意从满头黑发间长出一簇白发，后来越变越快，先嫩黄，再亮黄，最后到赭黄。这时，哪怕轻轻一吹，它就会从枝上翩然坠落。

这些大概和人到中年的心境有关吧，我常注目于草木的色变。有次经过一个地方，猛抬头看见一棵不知名的树，顿觉心中微颤：它那样不起眼，而且佝偻着腰身，头上顶着蓬松金黄的叶子。那满树叶子就像一个不能忍俊的笑，像一道冲向山崖的泉，更像一支快要离弦的箭，刹那间就要掉落下来，任何人无法阻挡。树枝是那样留恋叶子，它们拼命维系着叶子的最后一线生机，像即将告别、一旦放手就会永世不见的恋人。恍惚间，我觉得眼前并不是一棵树，而是一只正待涅槃的凤凰，表面虽然平静，但平静中孕育着爆发，它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似喜还悲的复杂情感，它即将迎来生与死、血与火的考验！

我转身离开时，似乎感觉到那树上的叶子正簌簌飘落，也许再回首，树上已一无所有……

本想给落叶唱一首歌，一首挽歌，痛悼生命的结束，但自从遇见那棵树后，却分明看到了希望，觉得应该唱的不是挽歌，而是赞歌，赞美新的生活。但是……挽歌？赞歌？真的那么重要吗？

后来，我梦见自己就变成了那一树叶子中的一员，无奈地垂挂在时光面前，大家都一样，无论大的、小的，高处的、低处的，也无论完整的、残破的，好看的、难看的，时间对每片叶子都是公平的，大家静候命运的安排。作别枝头的瞬间，我忽然想起，咦？过去我是怎样做叶子的，有没有珍惜做叶子时的欢乐呢？我曾经给过别人什么吗？站在生命边上，可有哪个会记住我？令我最魂牵梦萦的又会是谁呢？

2017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