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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的变换只在一瞬间,没有过渡、没有割裂、没有颠簸,甚至没有那种梦醒了睁开眼睛看到现实的过程,他是直接出现在了电影中的世界里,并且他很快意识到,跟在《十八》世界里一样,他依然是一个“影子”。
他来到了一间堪称“恢弘”的卧室。
房间高耸的天花板是拱起的圆顶,镶嵌着繁复的金边与浮雕,穹顶正中是一副描绘天国场景的油画,神话中的英雄与女神身披轻纱,随着云雾飘荡在天际。四壁……不,这个房间甚至不是四壁的,它没有完全封闭,而是由威严的石柱与拱门切割出一个通透的又略显复杂的空间。在重重石柱的包围正中的是一张富丽堂皇的四柱床,金丝织成的绸缎帷幔将其包裹,隐约能看到上面躺着一个人。因为看过刚刚电影中的特写,方思弄知道那是玉求瑕。
他现在应该是待在壁炉里,此时天光敞亮,透过设计精巧的穹顶照耀在那间床上,方思弄找不到阴影可以存在的角度,他进不去,只能在黑暗中等待。
好在没有过太久,一列穿着统一长袍的女子走了进来,每一个都长得标致美丽充满异域风情,可以直接拉去走“维密秀”。但从她们的装束和行为举止来看,方思弄猜测她们是侍女身份。她们光着脚,走路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手里端着不同的东西,以一道清晰的动线绕过路途中的拱门与石柱,径直走到床边。
方思弄终于找到机会,藏在她们身体的阴影里进去了。
他终于没有任何阻隔地看到了玉求瑕,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尖锐的刺痛席卷了一切,他只想惨叫。
亲眼目睹,与在屏幕上看到,完全是天壤之别。
可他现在没有身体,发不出一点声音、做不出一点动作。
只见在厚重天鹅绒被褥、深紫色与金色交织的枕头中间,玉求瑕浑身惨白地躺着,眼睛甚至没有力气完全合上,露着一道白缝。他的头发也完全白了,整个人没有一点别的颜色,宛若一尊瓷偶,亟待碎裂。
第一名侍女端着的是一盆热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细致的玫瑰花瓣。她将水盆放在床边,轻轻浸湿了一条细软的丝巾,随后细致地为玉求瑕擦拭面颊和手臂。在这个过程中,后面两个人会帮助她抬起玉求瑕的躯体四肢,也是这时方思弄发现玉求瑕的身体似乎完全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它们像面条一样瘫软,简直要让人怀疑里面是否还有肌肉和骨骼,只能任人摆弄。
待玉求瑕正面的每一寸皮肤都被细致地擦过后,床的另一边又过去两人,一共四人合力为他翻身,三个人小心翼翼托住他的肩膀、腰部和脖子,第四个人立即用软枕将他身后的空隙填上,就在那短暂的间隙方思弄看到了他的肩胛骨,锋利尖锐,像两片振翅欲飞的翅膀。
与此同时,另一名侍女跪在床边,用一把小巧的银剪为他修建指甲、涂抹精油,床头又过去一个为他梳头发。那一头白色的头发不像白雪,更像陈灰,没有生机,但侍女依然像对待最珍贵的丝绸一样,小心呵护,这让方思弄在极端的痛苦愤怒中又生出几分怨恨,想叫她走开,不要碰他的头发!
清理流程结束后还有进食流程,这个流程似乎更麻烦,所有人都严阵以待。
侍女中的一半簇拥到床头,四五只手将他的头抬起,还有人负责轻轻掰开他的嘴,端碗的是一个人,用勺子喂的又是另一个,药汤缓慢流入他的喉咙,每一个人都极尽耐心,但玉求瑕似乎已经失去了吞咽的能力,即使嘴张着也喂不进去,要按摩着他的喉咙才能勉强喝进去一点,大部分都从嘴角滑落,浸湿了她的下巴,仿佛泪水流淌在枯槁的面庞上。
方思弄不忍再看,转开目光,也正是在此时,他只觉得眼前划过一片雪亮——有个蹲在床尾给玉求瑕揉腿的侍女忽然从自己的托盘下面摸出一把刀!
在一片惊呼声中,她像一只矫健的豹子,倏然就骑到了玉求瑕身上,高举弯刀,悍然挥下!
而方思弄在这一刻,完全没有思考,近乎本能地靠着她的身体制造出的阴影,挡在了玉求瑕的胸口上。
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被刀刺中了,从视角上来说肯定是,那把刀可以说是直接刺进他两眼之间的,但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就像从《十八》中李灯水的窗台上跳下去的时候一样,没有疼痛,没有“死亡”的过程,下一瞬间,他站在了放映室的地板上。
他立即转身去看影厅的监控屏幕,大银幕上还在播放这场刺杀的后续,慢镜头、大特写,玉求瑕太美了,死亡的那个瞬间更是美得惊心动魄,方思弄相信任何一个导演都会这样处理这个镜头,然而他现在只觉得肝肠寸断。
玉求瑕的胸口插着一把刀,杀手被拉远,死亡却不可避免地降临到他身上。刺目的鲜血从刀锋之下流出来,像雪地上流淌岩浆,又像一朵巨大的、自一个人的胸膛上迅速盛放的石蒜花。
死亡的这一个瞬间光辉而促狭,穹顶上的英雄与女神在氤氲的日光中闪回,玉求瑕的眼睛猛然睁开、血丝暴突,然后又缓慢地、缓慢地熄灭。
然后死亡降临了。
方思弄跪在监控屏幕前,近乎痴呆地看完了这一幕,然后他忽然暴起,扑向投影机,再次尝试进入这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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