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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听,分明是你觉得中午人少,我爹的探子不一定能发觉到你我的踪迹。”黄育芩丝毫不买账,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阴谋。
相府公子被歹人掳走,黄相怎么会坐视不理,此时必然已经安排探子寻访黄育芩的行踪,周明夷带着黄育芩招摇过市,正是为了吸引黄相的眼线注意。
“我确有这样的考量,这样来牵制住你父亲的耳目,为李锋和孙一千争取时间,劳烦你陪我走一趟,放心,等事情结束后,我一定将你平安带回永州。”
“带回永州?”黄育芩气笑了,“倒不如将我送回京城的家中吧。”
周明夷避而不答,只是箍住了黄育芩的腰。
“你这腰怎的这样纤细,这一路来也没有短你吃喝。”周明夷说话间伸出手掌,轻轻抚摸两下。
黄育芩每日四餐,每餐都必须要啃三块馒头,若有野味加餐,也从来来者不拒,周明夷唯恐他积食,总是想扣下些干粮,黄育芩嗤笑,阴阳怪气道,周小将军每日迫人奔波劳累,连顿饱餐都吝啬。
激得周明夷不再劝他,他后来也偷偷观察过,除了最开始的两天兵荒马乱,黄育芩对这样作息生活适应得很快,如果不是自己将他一路带出来,他几乎快要错乱得认为黄育芩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了。
周明夷看着他啃完三个馒头,又吃了半只烤野兔,痛饮了半壶水,这才收拾寝具准备入睡。
周明夷默默地蹲着,等黄育芩入睡后,再躺在他的身侧,静静地看着黄育芩面目平和,绮年忘忧的睡脸,心中不由得舒展开来。
一轮灿月高悬天边,圆滚滚,黄澄澄,油炸馒头似的,周明夷心中很是欢喜,黄育芩喜欢吃馒头,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月亮。他有点想推醒他一同欣赏月色,连月光似乎都偏爱他,薄纱似的月光轻柔地笼在他的身上,恬静安宁,他默默地收回了伸出的手掌。
幼年时,周明夷在边关驻守,随军出征的冯先生略有文采,经常念几首酸诗引得周明夷的胃直泛酸水。明明都是行伍的泥腿子,偏要学京城内的那些文官的做派,周明夷不屑地撇嘴。
周明夷思索片刻,词藻颇为讲究地向黄育芩形容:“今夜的夜色真美,月儿圆润似玉盘。”
“可不是,七月半就快到了。”黄育芩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周明夷,梦中咕哝着道,“悄声,休要扰人清梦。”
兜头凉水泼下,周明夷只好讪讪蒙头睡了。
祠堂肃穆,松柏森森。黄毓蔚直挺挺地跪在祠堂之内,腿部麻木得已经快没有知觉了,神情阴鸷,姣好的皮相染上了三分戾气。
面前的案上供奉着累世的祖先牌位,刻录着他们各自的官职,黄毓蔚狭长的凤目依次打量,神色淡然,好像扫视褪色泛白的旧年对联般稀疏平常——他们已经离开太久了,他与他们素未谋面。
家中祖先官职最高者是五世祖辈,官居翰林院学士,当年在京城中显赫一时,可惜后来儿孙不肖,任由家业凋零,只留下黄府清贵的名声。家业交到父亲手中,早已举家以粥度日。
所幸,父亲年少苦读,一朝及第,成为天子门生,拜入宋知玉门下。后来宋知玉坐大,为先帝所忌惮,父亲自告奋勇成为先帝钉在左相宋知玉一党中的暗桩。
父亲利用宋知玉与太傅石兰之间向来政见不合的矛盾,先剪除太傅石兰势力,背刺左相宋知玉并取而代之,一跃与右相徐鹤龄风庭抗礼。
中间酸甜苦楚,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在黄毓蔚的眼中,比起父亲手段谋略显赫地位,面前的所有牌位堆迭起来也不过如此。
黄毓蔚的生母是家中的婉姨娘,自小养在婉姨娘的膝下,日日由婉姨娘领着向黄徽文问安。年幼的黄毓蔚抬起头,眼前端坐的男子面容英俊,气宇轩昂,婉姨娘让他喊父亲,他便喊父亲。
父亲淡淡地“嗯”了一声,不茍言笑,宽厚的手掌随意地摩挲了他的头顶,再抬起头,他胸口中孺慕之情溢于言表,他只能目送父亲的背影。
婉姨娘向来恭顺温柔,牵起他的手,温言道:“近来老爷琐事缠身,想来心绪不佳。”
黄毓蔚开了蒙,隐隐约约地听闻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京中传闻。文人笑骂含沙射影,街头巷陌小儿歌谣最是诛心。“门生莫收黄鼠狼,两面三刀最无常。一朝落井他下石,千里流放哭断肠。”
黄毓蔚初次听闻,气得七窍生烟,摔碎了一屋的古玩书画。
婉姨娘领着他走到内院,穿过重迭的纱幔,屋内昏暗阴沉,黄夫人正襟危坐,仿佛木雕泥塑的菩萨,眼角残留未干的泪痕。
“夫人何苦同老爷置气,少年夫妻老来伴,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夫人宽待些吧。”婉姨娘连忙上前,劝解黄夫人。
不说还好,婉姨娘的话音刚落,黄夫人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她呜咽道:“阖府上下这么多口人的性命前途,恐怕都不足以劝老爷回头是岸。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找上了这么个冤家。”
黄毓蔚冷冷地盯着黄夫人,她的发髻涂抹着上好的头油,脸上的脂粉来自于内造御制,身上的绸缎衣裙也是京城最时兴的式样……而这一切正是得益于父亲在朝堂上的步步高升。
所幸黄夫人只顾着同婉姨娘倾诉,不曾注意到黄育蔚的眼神。
黄夫人的作为令黄毓蔚倍感寒心,她每日摆出端直的姿态,力劝父亲回头是岸。当父亲在朝中殚精竭虑时,黄夫人闭门不出,不理庶务,委派婉姨娘领下了管家的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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