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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顿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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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江云州正在宗门内翻找着卷宗。从宗门初创的正记，到大大小的的轶事，皆被他查阅了一遍。终在一不起眼的古老的书卷中翻出了他想要的东西。

“活人死脉……阴祸之体……”江云州一字一句地读着那书卷，脸色愈发难看，末了心事重重重重地叹息一声。

那日他不经意间探得了辰知寒的心脉，惊觉他的浑身灵脉如死人般凝滞。活人的灵脉，无论修为几何，都应如溪流般昼夜流转，不过是有快慢盈衰之分。

而辰知寒的灵脉竟毫无波动，死气沉沉，且看不穿他的“灵质”。而看不穿灵质，就意味着无法辨别他的种族。辰知寒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鬼，纵是元婴期的江云州也不能笃定。但若他真的是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尸生子”。

相传世间有这么寥寥数人，乃死人所生。其母怀有身孕时不幸亡故，因心怀不忿，魂飞却魄不散，乃至以死体继续孕育婴孩，最终于棺中分娩。而生下的婴孩，外表与常人无异，却是活人死脉，无法蕴纳天地灵气。是以就算侥幸苟活世间，也无法活过垂髫之年。卷宗中记载的活的最久的尸生子于两岁夭折，其余的或死于棺中，或只活了三四天。且他们死后无法遁入轮回，算是被阴阳两界所弃。

现如今，辰知寒这个青年人以“活人死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掀起滔天的风浪。

“当然也有可能，他是妖族……可妖族也有灵脉啊……”江云州只觉头大。心道他这好师弟可真是个不省心的。先前动不动就闭死关见不着人影，现在莫名其妙地带回来个死人脉的男子。而那所谓的“孩子”也是个大麻烦，天底下哪儿有这种见风就长的……

“怀清呀，怀清，清清啊……”

哪知他这厢正愁得挠头，立在书架上的一方水镜突然闪起一道白光，继而飘出了林非镜那半死不活的矫情音。

江云州被他唤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极其不情愿端起水镜问道：“怎么，我师弟他……”

“你师弟他脾气可不太好啊。”林非镜先是寓意不明地低笑了一阵，然后轻声道，“怀清，你听。”

江云州诧异地将神识融入镜中，先是看见林非镜端着镜子走向屋外，对准了高楼顶层。而他刚看清那顶层的栅栏，就听咣当一声巨响，一道黑影猝然打那栅栏上翻了出来，在空中停滞了一瞬，又跟只羽毛似的轻飘飘地飞回了屋中。

“这是……”江云州傻了眼，扒着水镜恨不能把脑袋伸进去。

林非镜却笑得幸灾乐，答曰：“你师弟跟他带来的那个男人闹起来了。这不，那男子被他扔出了屋。我说怀清啊，修忘尘道的不是号称无喜无悲吗？怎么还会发脾气了！可别把我的楼给砸了……”

江云州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激动到捏碎了水镜一角，导致水镜中的画面泛起了雪花，拔高声音急急追问道：“怎么回事？刚那个被丢出来的是……”

被丢出来的人确实是辰知寒无误。此时正坐在门槛上捂着肚子，看着脚边被撞碎的桌椅板凳，蹙眉苦笑道：“你当真想杀我？”

江牧尘则立于三步开外，衣衫歪拧着，领口的扣子被扯掉了一颗，露出的脖颈上还留有可疑的抓痕。神情中虽看不出恼怒，但一双耳朵如被开水烫了似的红到发亮，右手垂在身侧微微痉挛着。

他不是故意把辰知寒丢出门去的。刚刚他真气错乱，不慎把人弹了出去。幸而眼疾手快，又用内力吸了回来。否则现在辰知寒应该正挂在院里的大树上。

至于真气是怎么错乱的，他也想不通。只呆愣地揉了下耳朵，上面正烙着一抹可疑的牙印。

“爹！”辰念惊醒，慌张地扑向了辰知寒，结果跑得太急，直接一个前滚翻一脑袋撞进了他怀里。辰知寒本就被震得浑身生痛，被这结实的小肉坨子一怼，噗嗤喷出一口血来，捂着嘴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江牧尘滞住。看着辰知寒渐渐咳出了一手的血，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至少该解释些什么。例如你不应在我入定的时候碰我，亦或者质问他为什么要做出那种匪夷所思的举动。

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修忘尘道太久了，隔绝尘世也太久了，以至于早已忘却了该如何将一句话表述清楚。只能往后退了半步，将手背在身后，表示我没想杀你，你看，我都没有拿武器。

然而辰念不懂他的心思，搂着辰知寒狠狠地瞪着他，令他骤然想起五十年后那立于黑云之上的魔尊。幼童稚嫩的脸蛋和魔尊惨白晦暗的面颊渐渐重合，一双眸子如出一辙得盛满了绝望和愤恨，长剑上滴落着不知是谁的血，却始终没有向他举起，只在隆隆天劫雷鸣间轻声问道：

“为什么？”

“不许动他！”江牧尘正愣着神，辰念突然吼出了声，用尽全身力气喊到声音嘶哑，“不许动他！你走开！不许过来！不许过来！”

他弓着背，蜷缩着身子，似是一头暴怒的小兽，为了保护家人随时要跳起来拼命。可这么小的孩子，毕竟不是那毁天灭地的魔头。在屹立于万万人之上的剑尊面前，所谓的勇敢显得脆弱不堪。吼着吼着便开始哆嗦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着，脸上缓缓爬满了恐惧。

只这么一霎，江牧尘真切地感觉到心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化作一捧灰烬，吹落进他的五脏六腑，扎得生痛。

于是他逃了。掐了心决，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随意寻了个看似很偏僻的阁楼躲了进去。

见他离去，辰念紧绷着的身躯瞬间瘫软，一瘪嘴吭哧吭哧地哭了起来。辰知寒却是没有丝毫的感动，反恨铁不成钢地扬手敲了他一个脑瓜崩，努力咽下梗在嗓子眼的老血骂道：“臭小子，你跟你娘凶什么！”

辰念却哭得更大声了，左右开弓地抹着眼泪哽咽道：“他要杀你！”

哪知辰知寒竟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喷血吐沫，直叫辰念茫然到直打哭嗝。却见他抹开嘴角的血渍，得意洋洋地昂着脸低声道：“可他没杀我，所以……他心里有我！”

辰念的哭腔戛然而止，皱巴成一团的面颊迅速打开，转而化作毫不掩饰的嫌弃。眼见得辰知寒捂着老腰艰难站起，活动了一番苍白的手指，双眸忽闪烁出兴奋的光芒，舔着嘴唇感慨道：

“这不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