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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衮坐在榻上,脸拉得鞋底板一样,又阴又长,唇角下垂,一脸凶相。
布达赉恭敬的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一时,丰升额掀帘子进来。
“查清楚没?”阿里衮相貌粗犷,长年行军,甚是彪悍,却是粗中有细。如今老迈,乾隆体恤老臣,让他在京当差荣养,却不料途中出了这样天大的漏子!
丰升额点了点头,修长的眉毛微蹙,回答,“是这样,阿玛也知道,御前当差都是上三旗的居多。善保是新来的,他之前是读书人,也不是上三旗,偏生得又好。这一路不准带女眷,庆海这个没出息的偶然遇到了善保,拿他取笑。只是不知善保跟庆海说了些什么,庆海差点挥拳头,还是玛文劝下了。据说庆海气得很厉害,晚上就干了这样掉脑袋的事儿。”
“妈了个巴子的,读书人做事,能阴出毒水来。”阿里衮低声咒骂,跺脚。抬头半眯虎目望着丰升额,“这个该死的混帐王八探花,你给老子看好了,让人少招惹他。“
布达赉听了,心里不大舒服,明明善保是受害者,忍不住出言为善保开脱,轻声道,“阿玛,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善保吧。他都给迷晕了。“
“哼!”阿里衮忍着恼怒,因儿子站着,他自下往上撩一眼,哼道,“把人激出火来,拔刀要杀他,他再来个自卫,将人宰了,最后无罪开释。他当然是无辜的。”翘起腿,说起因由,不免叹一声,道,“那个庆海原是外班,还是他叔叔他他拉林卓来求了我,当时内班正好出缺,我便给了他他拉林卓这个面子,为他补了个内班。善保这小崽子是打考场官司出了名,虽说当时索绰罗国忠因罪自尽,不过,礼部难保干净。我寻思着,善保这是有备而来。妈的,还里里外外、口口声声都是别人没安好心眼儿,他娘的他可是有好心眼儿。小狼崽子!”害得老子挨了顿臭骂,降三级留用!
阿里衮站起身,在帐子里来回溜达几圈儿,按他的性子,善保这样滑不溜手的人最好不留,可要命的是这小子跟富察家走得挺近……
瞧着万岁爷也喜欢他……
丰升额想了想,温声道,“不如阿玛去找傅世叔聊聊,善保受了惊,儿子也该探望一二。”先稳着善保吧。
“嗯,就这么干。”也不能让他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福康安被宣见驾,善保正好趁这个时间擦了擦身子。
丰升额来得巧,善保刚换好衣袍。对丰升额羞涩一笑道,“穿得这样,让丰大人见笑了。”
“无妨。累了一天,这时候正当穿得自在些。”丰升额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刘祥,对善保笑道,“你昨儿受了惊,我这里正好有两株人参,给你送来,补补身子。”
“您太客气了。”善保倒了两盏茶,捧了一盏给丰升额,含笑道,“谁也料不到的事儿。虽让人后怕,不过太医诊过了,说那迷烟对身体无甚大碍,连汤药都不必喝。”
“权当压压惊吧。”丰升额呷了两口茶,眼睛含笑,静静的看着善保,有一种了然的包容,“我都知道了。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你是我这一什的,他们拿你取笑,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先前若知晓,轻饶不了他们。如今庆海羁押回京,玛文撤职,那一什都贬为外班,想上来,且有得熬呢。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不必忍让他们。”
善保抿了抿唇,缄默了会儿,轻声道,“这也本不是什么大事,比这难听的话我也听过不少。能忍就忍,心惊胆战的日子都熬过去了,现在这些,跟小孩子斗嘴似的,我没当回事儿。”
“不瞒丰大人,这也瞒不过您,随驾前我是做了些准备。”善保握着茶盏,并未喝一口,淡淡地,“万岁爷的御前内班侍卫向来是从上三旗择选,我家里也没想过我会当上侍卫。若是家里有关系,我也不会费力读书科举。虽然有幸做侍卫,真正瞧得起我的也没几个,我武功不济,自然要先做些防身的准备,那两把□□是我之前特意花了高价从洋人手上买来的。”
“这世上,作贱人的法子多了,您不一定有我知道的多,随随便便设个局就能把人毁了。我也不能总指望着您或者福康安护着,更不能软弱,不然谁都能踩上一脚,若活得那么可怜还不如死了。”善保牵起唇角,眼睛里有一种无力的疲惫与无奈,“有什么办法呢?内班随便谁,我惹得起他,不一定惹得起他爹。只得日防夜防,随遇而安吧。”
善保家的事真不是秘密,丰升额也知道,感叹一声,拍了拍他的手,温声道,“真金不怕火炼,你靠本事在万岁跟前当差,做事也用心,日后自有福报,何必跟些小人一般见识。名门高第,也不是生来就名门高第的,都是祖宗一刀一枪、刀山火海、九死一生挣出来的。我们这些后辈,有幸享其福泽便应惜福上进,若是因此目中无人、胡作非为,空辜负韶光不说,也自有报应。这世上,一饮一啄,早便注定。你没生在大宅门,却也自由自在,日后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自不必说;似我,又是家中长子,老爷子盯着,弟弟们看着,做好是应当,稍有差错,挨鞭子打个没脸的时候多着呢。这世上哪儿有
乐土,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而为吧。”
丰升额天性有一种平和温柔的气质,说话时不紧不慢,却能让人感到真诚。善保有心与他结交,低声自责道,“丰大人不怪我就好,到底是因我的缘故,使得老大人挨了训斥。我本来想过去,可是瞧老大人的脸色,真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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