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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上一时安静,潋滟愣愣地看了那三个字许久,突然想起大哥以前常临摹的一首词。
“一相思,两不知。芳心暗许,君知否?
再相思,难相忆。空情载酒,水东流。
长相思,情不休。偏都将那无情恼,化做了痴情愁。”
那胡女约莫是日日陪在大哥身边,学不会汉字,就偏只学会了这三个字。长相思,长相思,这思的人可惜了不在这里,胡女是白白送命来了。
潋滟想笑,想再骂她傻,但是看着地上那慢慢风干的血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行刑吧。”韩朔转过头去,对监斩官道。
监斩官抹了一把汗,坐回座位上去重新掷了筹子:“行刑——”
周围有哭声响起,不知情的人热泪挥洒,就见那白布上突然溅了艳红的血,白布拉开,犯人已经身首异处。
潋滟转过身去,脸色很难看。韩朔淡淡地道“娘娘节哀。”
“怎么能不节哀,要死的都死了,要活的始终还要活。”她轻声道:“只可惜了,太傅没有什么亲人了,连这丧亲之痛都再也不能尝到,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韩朔微微皱眉。
“回宫了,还请太傅高抬贵手,把大哥的尸体交给家父处置。”潋滟朝他笑了笑,转身就往皇宫走。
她心里莫名有点儿凉,如若没有那胡女,今日她应该心里暗笑看韩朔被蒙在鼓里的。可现在,就算不看那刑台,脑海里也总会浮现那胡女的身影,颤抖着,哭泣着,写下那三个字。
大哥啊,你何其有幸,一心为你的亲人,肝胆相照的朋友,愿意为你赴死的爱人,你都齐全了。楚弘羽这名字死了,你还是幸福的呵。
“娘娘何必急着回去?”韩朔追上来,走在她身边道:“许久不曾出来,不去尝尝福满楼的点心么?”
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潋滟淡淡地道:“本宫怕吃了一嘴血。”
韩朔“啧”了一声,拉着她的手腕就换了方向走,边走边道:“你这嘴巴就不能积点德,好不容易有兴致想吃点心,你非这样恶心我?”
潋滟闭嘴了,心里想,你不也在恶心我么?刚杀了人家大哥还好意思带她去吃点心,若不是楚弘羽没死,她这会儿都能一个巴掌甩过去了。
拉着脸走进福满楼,这儿的掌柜似乎都同韩朔相识了,一见他便亲自从柜台后头绕了出来,带他们上二楼。
韩朔像是逗小孩儿似的,打了一巴掌要给一个甜枣,笑眯眯地给潋滟点了一桌子她以往最喜欢的点心,什么芙蓉酥,鹅儿卷,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潋滟撑着下巴拿眼角扫着这些东西,笑得妩媚:“难为太傅记得这些东西,等会儿带去姐姐坟头上给姐姐吃吧。”
韩朔脸上的笑意一顿,慢慢地沉了下来:“娘娘此话何意?”
潋滟恶劣地勾着唇,玉葱指在一桌子点心上扫了一圈儿,道:“这些一直都是姐姐喜欢吃的东西,不是我喜欢的。只是你一直给我吃,我便吃习惯了。现在看着,只觉得腻。”
那时候多傻啊,一心喜欢的人终于对自己好了,眼里终于瞧得见自己了,她便傻傻地什么都不想,尽情满足他的要求。他喜欢看她穿姐姐的衣裳,梳姐姐最爱的发髻,吃姐姐最爱吃的东西,她都照做。这个时候的韩子狐会很温柔很温柔。
她以前,很眷恋那样的温柔。
而现在么?温柔能换做几两银子呢?不都是说没有就没有的东西,稀罕个什么劲儿。
“楚潋滟,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真的很恶毒?”韩朔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看着她道。
恶毒?潋滟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脸好奇地问:“我哪里恶毒了?”
韩朔冷冷地道:“说话从来就不留情面,身为女子也是心狠手辣。除了你亲近的人,其余人的生死你都可以不放在眼里。随时随地都充满了算计,身上也带满了刺。这样的人,还不算恶毒么?你怎么就不能同普通的女子那样,普普通通地过日子?”
潋滟一愣,随即大笑,指着韩朔的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太傅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你是在逗乐子么?”擦擦笑出来的泪花,潋滟还是忍不住想笑:“我充满算计,浑身是刺,那又如何?不是太傅您一手造就的么?若是能跟个普通人一样好生过日子,我怕是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不是天真的人,怎么就说出这样天真的话来?”
继续拍着桌子笑,潋滟满意地看着韩子狐那张脸慢慢扭曲。
她就算是恶毒又如何呢?本来好人就活不长,她为什么要当好人?心地善良、温柔如水,这些词早就不适合她了。韩朔一定是吃坏了脑子,才会给她说这些。
“好了,闹也闹够了,本宫要回去了。”潋滟整理了衣裳站起来:“太傅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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