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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医院归家,略作休憩,下午四点离开了公寓。
这个时间里,在公事房的男人们未归家,孩子们也未放学,只有女人们趁着阳光好,把家里的被褥、枕头,还有储藏的糙米、西洋饼干,一一摆在阳光下晒着。
弄堂里静悄悄的,祝太太正拿着一块抹布,擦着小饭馆的白漆拉门。她见七八个男人搬了一箱箱行李出去,张望了两眼,发现是沈奚和傅侗文。
“沈小傅太太,”祝太太迎上来,“这是真要走了?”
“嗯,要北上了。”她答。
“我先生前几日还在说,要请两位到小饭馆里坐坐,我和他说傅先生是大人物,是商界要员,怎么瞧得上我们这个小门脸。可你们这一走我要后悔了,应该要请你们来坐的。”
祝太太回身,指了指门内:“总要回来看的,对不对?回来了,我给你们炒两样小菜吃吃,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她点头:“总有机会再来的,祝你生意兴隆。”
“小门脸,谈不上生意,傅先生日后才要生意兴隆。”
傅侗文对这对姓祝的夫妇并不了解,全部好感都源自于沈奚的语言描述。但难见的两回,对方都善待沈奚,自然有感谢的心思。
他趁沈奚和对方道别时,唤万安到身旁,吩咐了两句。万安立刻从怀里摸出常备着的红纸包,交给傅侗文。
“迟来的开张大吉礼。”傅侗文笑着递给祝太太。
“这怎么行,”祝太太推辞着,手里的湿抹布没留神扫到了傅侗文的手,她因为这意外的失礼,窘意更浓了,“使不得的。”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讨个吉利而已。”傅侗文笑道。
祝太太再没理由推拒,只好收了。
六辆汽车等在弄堂口,他们等着行李搬运妥当,分开两拨,坐了前头两辆汽车。
沈奚坐到汽车里,还在想着那个红纸包:“万安怎么还会备着这东西?”
小五爷在前座里,回头反问:“嫂子没见过吗?三哥过去在北京,可是有名的散财神。”
她摇头。从未见过。
“嫂子总还记得过年听戏时,三哥往楼下撒钱的事儿吧?”
“你这么一说,倒记起来了。”
他两手抄在长裤口袋里,在大红灯笼下倚着柱子,笑看着妹妹们将一捧捧银元撒到戏台上、泥土地里。明明做着荒唐事,偏不让人心生厌烦。
“难怪”让人难忘,尤其是辜家那位小姐。
“好了,”傅侗文突然说,“不要在你嫂子面前揭我的短处。”
“这算什么短处?”小五爷抗议。
“你嫂子都说‘难怪’了,后半句就是要吃醋,”傅侗文道,“不信你问她,是不是?”
她自然不肯承认。
“我是要说难怪,傅三爷能交到那么多朋友,阔绰又慷慨。”
“哦?”傅侗文单单回了一个字。
沈奚郁郁,不再吭声。
小五爷后知后觉,嗅出后排座椅的不对劲,识相地闭了嘴。
“三爷,可以走了。”司机从后视镜里确认着后五辆车的情况。
傅侗文摸出怀表,微型钟摆在他的掌心里,“哒哒、哒哒”地轻响着。两只翠色孔雀左右环抱着瓷白表盘,时针指在四点十五分的地方。
火车七点到站,时间尚早。
傅侗文把怀表收妥当,吩咐说:“先去黄浦公园。”
“是要见什么人吗?”沈奚不解。
他摇头:“谁都不见,带小五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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