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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便是三方聚首,可巧这三人皆相互厌烦。颐宁和东君也是相看两相厌,于西途城下正面一迎,两人具是皮笑肉不笑。
“我当是谁,原是东边赫赫威名的颐宁贤者。怎么眨眼叫父亲调到了这里?”东君折扇敲掌,自言了然,“想起来了——办事不力嘛。如今在西边活得如何?下回若知道是你,我便不来了。”
“虽然我力量单薄,但也愿尽绵薄之力以助大业早成,不比游手好闲、无事生非之人。”颐宁看也不看他,说,“四方哀鸿遍野,东君酒中享乐,倒也是特立独行,潇洒得很。”
“那是自然了。”东君凉凉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本为邪魔,见着人死,自然要高兴、要饮酒了。”
他俩人原本无有交集,只是东君本相素来惹人非议,他又放浪形骸,常饮酒作乐,不理人事,便被颐宁视为好逸恶劳的头号人选,曾多次进言相攻。
颐宁不欲与他相争,转头却发觉适才还在的净霖已经不见了。
“不必找了。”东君说,“清点尸身乃是他的责任。”
净霖与苍霁并肩而行,此时正值旭日东升,昨夜晦暗不清的城池已暴露于日光之下。
净霖说:“昨夜幸得哥哥提议,方才保住了这满城的人。”
“我不过顺水推舟,关键还是在于你。”苍霁跨开尸体,道,“这城中尸首要如何处置?”
净霖放眼望去,皆是死人。有些累积成堆,经水一泡,烂得发臭。他说:“烧掉。邪魔恶气存留,积久了会催生疫病。”
“多数已经生蛆变色,清点也不是易事。”苍霁面色微白,似是对这等场面尚不习惯。
净霖递了帕去,苍霁便掩了口鼻。他其实并非害怕,而是因为嗅觉太过敏锐,在这儿反而无法如常使用。这棉帕质地普通,却因随了净霖太久,带了点清凉醒神的味道,也是净霖的味道。苍霁小指微弯,他压着帕,低声咳了一下。
净霖不察异处,只说:“确实不易,耗时耗力。”
苍霁指间在帕中硌到了东西,他没动,说:“那便从此处开始算吧,孩童不少。”
他俩人说着蹲身下去,净霖将伏地而卧的稚儿翻过身。稚儿横在水中泡了多时,已然面目全非,只是露出的手脚干瘦,好似枯木勾造。净霖本以为他是被邪魔咬死的,谁知身上并不见撕咬的痕迹。
“怎么不见血。”苍霁说着抵开稚儿的头颅,露出了他的脖颈,“原来是让人放干净了。”
尸体脖颈间开了道浑圆的口,伤口漆红皱皮,竟还像是被火烫过。
“不是被咬死的。”净霖与苍霁对望一眼,他的心忽然沉下,莫名有些不安。他将稚儿手脚处的衣物尽数挽起,见尸体两腕内侧、两足脚踝全部被人割出了口,浑身的血被放得一点不剩。
“南边没有食人血的妖怪。”苍霁打量着那伤口,说,“见这伤痕,似是极薄的刀刃拉出来的口。你遍行中渡,可认得什么人会用这样的刀?”
“闻所未闻。”净霖说,“薄刃不敌利锋,狭路相逢难以取胜,除非所持薄刃者修为非凡,能刚柔并济,运转自如。”
“我倒知道一个。”苍霁说,“北地有种鸟叫五彩鸟,其羽化刃时便能薄如蝉翅,锐利无阻。只是这种鸟振羽时铺天盖地,这样单独的划伤从未有过。”
净霖退开一步,沿途又寻了几具尸身。奇怪的是,凡成人尸身皆有撕咬痕迹,唯独孩童身上不见咬痕。
“连邪魔也不食。”净霖被无端吹起的风刮动了下摆,他说,“莫非是人干的。”
“普通人即便有这样的好手艺,也没有这样的威慑力。”苍霁松开帕,说,“况且有一事我自昨夜起便不太明白。”
“何事?”
“我听闻九天门外遣的弟子皆是修为稳定,已得小成的高手。”苍霁蹲在净霖面前,一双眼漆黑深沉,“五百人分守七镇三座城池,再危急的情势也能守几日,怎么就会全军覆没了。”
净霖与他相视片刻,说:“你对九天门似乎分外了解。”
“这是自然。”苍霁略为遗憾地说,“我曾经也想投报九天门,可惜天赋不够,被拒之门外了。何况如今九天门充当各方之首,一举一动皆备受瞩目,想要了解它的人,还怕无处打听吗?”
净霖听闻此言,却另有想法。他觉得苍霁话中似乎暗含着提醒,叫他茅塞顿开,又似乎这只是苍霁的无心之言,因为他神色太过坦荡,反叫净霖愧于试探。
净霖移开目光:“此事疑点重重,须得细问晖桉。”
晖桉双目蒙纱布,拘谨端正地坐在床沿。他半晌未闻净霖的声音,不由地暗自忐忑,唤了声“君上”。
净霖倚窗而坐,苍霁并未跟来,因他乃一介“普通商人”,不便过多参与九天门中事,早早寻了个由头躲开了。
净霖心中思绪纷纷,口中却仍做冷淡,只问他:“你将这几日的见闻尽数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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