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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西市里有不少胡商和西域来的舞姬,个个高鼻深目,与中原人大有不同。几个胡姬当垆卖酒,毫不扭捏地用大绥话叫卖,行动间也是莲步轻盈,衣袂生风。
“好俊俏的少年!”有个大胆的胡姬倚在门廊下,一双深邃的碧色眼眸像是蕴着一汪春水,她冲叶秉烛勾勾手指,万种风情媚骨天成,“来姐姐铺子里,这杯算我请!”
叶秉烛瞥了她一眼,略一点头,脚步不停。
墙子道:“她请你喝酒,你怎么不去?”
“那是若羌国的女子。若羌人极善经营,总能从别人身上掏出钱来。她们手里就没有白喝的美酒。”
“若羌?”墙子从来没有听过。
“一个西域小国而已。”
“你对他们很熟悉,一眼就能认出来?”
叶秉烛道:“我在边城长大,那里鱼龙混杂,西域各国来往甚繁,所以才能认出来。”
说着,叶秉烛终于来到了与他那个便宜哥哥叶秉洲相约的酒楼。
这酒楼有三层高,绯红的长柱支撑着,上面细细绘了江南盛夏,莲叶接天的美景。屋檐在繁复华丽的斗拱支撑下微微翘起,定睛一看,黛色的砖瓦上也镌刻着美人图。
已经临近午时,正是酒楼生意最旺之时,隐隐笙歌从里飘扬而出,那应当是江南地区的曲调,女声柔软婉转,伴着琵琶声直酥到人心口里去。
好一幅歌舞升平的气象。
叶秉烛举步进了酒楼,立时便有招待客人的伙计迎上前来,殷勤问道:“小公子看着面生,是头一回来我们‘东风楼’吧?是一人还是有约?”
叶秉烛还未开口,便听上头有人高声道:“五公子,主人在楼上等候已久。”
叶秉烛抬眼一看,一个灰衣大汉立在阶梯之上,居高临下地抱手看着他。那人发丝高束,身材健硕,肌肉遒劲,一看就是练家子。
“原来是叶小将军的客人,楼上雅间请!”伙计不卑不亢地引着叶秉烛上楼,停在了一间装潢颇为奢华的房间外。
等叶秉烛进了房间,方才那灰衣大汉又驻守在门边,俨然训练有素。
这房间相当宽敞,比之含凉殿的偏殿也不遑多让。熏香细细袅袅地沉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气息。丝竹之声大盛,阮琴筝瑟,绵软轻柔,却奏的是边塞曲,显得颇为怪异。
盛装打扮的女子和着乐曲脚踏舞步,旋转间裙摆飞扬,美得动人心魄。
主位上已经坐了一名青年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眉间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一直延伸到眼睛,让他本就粗犷的面容更添几分危险的野性。
那人一见叶秉烛,勾唇一笑,声音浑厚而有力:“五弟,你终于来了!”
叶秉烛躬身一礼:“三哥。”
叶秉洲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受了他的礼,才道:“入席坐下。”
叶秉烛在位置上坐下,叶秉洲却一双眼睛只盯着堂下的歌舞,手指还饶有兴味地点着节拍,半分眼神也懒得施舍给叶秉烛。
他不看叶秉烛,叶秉烛却在暗中看他。叶家世代为将,家风乃是一个“廉”字。父亲叶临渊常说为将者应当与手下士兵同进同出,同吃同睡,只有兵将相和,才能无往而不胜。在边关时,几个兄长都还算配得上这个“廉”字,怎么到了京城,叶秉洲就成了这样?
“你这哥哥一直都是这样对你爱搭不理?”现下的情形,和墙子想象的人族亲人相见的场景颇为不同啊。
叶秉烛垂下眼:“我母亲是边境一个胡女,曾经救过我爹,有了一段露水姻缘,才生下我。我能够被接回家里认祖归宗已经是万幸,不受待见也是常事。”
原来叶秉烛的身世竟如此可怜。
那头舞乐不停,叶秉洲歪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全然不管叶秉烛。
不知过了多久,叶秉洲才忽然说道:“五弟,你多年来浸在京城,我原以为你会受委屈,可没想到却还真是美事一桩啊。”
叶秉烛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色道:“三哥何出此言?”
“关外风沙大,咱们父兄几个都刮成了皮糙肉厚。而我现在看你,养在京城像个兔儿相公一般细皮嫩肉了,哪里还有半分咱们叶家人的样子?”
叶秉烛掩藏在袖子里的手骤然捏紧。墙子如今与他五感相通,只觉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是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叶秉烛……”墙子想要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其实仔细看看,叶秉烛和叶秉洲兄弟二人,似乎真的长得全然不像。叶秉烛要比他的兄长生得精细些,眉目轮廓俊秀却不锋利,想来应该是极其讨人喜欢的长相。
丝竹继续,舞姬们还在按照吩咐尽情舞蹈,似乎没人发现这对兄弟之间的暗潮涌动。
叶秉烛咬着牙,慢慢吐出几个字:“兄长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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