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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道上很静,只闻舆车车轮的辚辚之声,君婼尚有些迷糊,一觉醒来,喜庆的婚礼成了丧礼,发髻简单挽着没有任何饰物,素着一张脸,再看看身上的素衣,乃是白色的织锦做成,怎么看都觉得压抑。
她对殷朝皇权交替时的礼仪所知甚少,却也知道为人儿妇要服重孝,哭丧举哀。
她猛然一惊,从混沌状态中回过神,揭开小窗帷幔,清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小雪早已停了,宫灯照着地面的青石板,没有积雪,只留微微的湿意。
回过头唤一声郑司赞,略有些紧张问道:“进了宫中,我是不是要披麻戴孝,到灵前为先帝举哀?”
郑司赞点头:“太后体弱多病,德太妃整日吃斋念佛,顶多早晚去灵前哭上一场,当今皇上以外,先帝尚遗两子,都未成年,其余每个时辰上香哭灵,带头的只能是君娘子了。”
君婼手揪住了衣带,看一眼采月,采月也正紧张看着她,摘星在一旁嚷道:“我们公主不会哭……”
采月瞪她一眼,底下的话就咽了回去,郑司赞正色道:“必须要哭的,这是身为儿妇的孝道伦常,若是民间,是要边哭边唱哀歌的,宫中自有中官代替,君娘子只需哭出头一声,底下自有命妇宫人们跟着。”
看君婼一脸为难之色,安抚道:“君娘子想想伤心事,比如千里远嫁,从此故国只在梦里。”
君婼叹口气,半晌悠悠说道:“郑司赞可听说过麋鹿?大昭国民间叫做四不象,头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十分有趣。”
郑司赞虽老成持重,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好奇问道:“这样有趣?当真想见上一见。”
君婼笑笑:“大昭国点苍山脚下有许多麋鹿,我八岁那年曾大病一场,病中有一头幼鹿闯入宫苑,我将牠养在身边,牠与我每日作伴,有牠为我解闷开怀,病很快好了起来。病好后嫌宫中憋闷,带着牠去山间游玩,碰到一头母麋鹿,可能是牠的娘亲,牠头也不回随着去了,我十分伤心,可是心中再疼,也流不出眼泪,太医说是大病一场落下了病根。从那以后,就没流过一滴眼泪。”
郑司赞惊讶不已,这世间竟有人不会哭吗?想起昨日大昭国二皇子走送,君娘子一滴眼泪没流,当时以为她性情刚强,谁知竟是不会哭?
历代的规矩,皇后居于坤宁殿,可庆寿殿传出的太后懿旨,让君娘子入宫住沉香阁,这就意味着不一定能册封为后,若是国丧期间表现不尽人意,她在大内就再无出头之日。
看一眼君婼,郑司赞郑重说道:“国丧非同小可,君娘子刚刚成亲,多少双眼睛盯着,上有太后与皇上,下有妃嫔命妇宫人,君娘子必须要哭,且要情真意切涕泪横流,带头的时候务必嘹亮哀切,待众人都哭起来,可不出声,但要有眼泪。”
君婼低了头,喃喃说道:“大昭国以佛教为国教,君民亡后,都举行火葬,简单而庄重,不过,我得入乡随俗,不是吗?”
她阖目沉吟,郑司赞斟酌着压低了声音:“奴婢有一个主意,将大葱大蒜捣成泥装在瓶中,哭的时候拔开瓶塞闻一闻,若是不行,在鼻尖抹上一些。”
摘星拊掌说好主意,郑司赞窘迫说道:“这是无奈之下,奴婢的馊主意,君娘子一听罢了。”
采月斟酌道:“主意是好,可大葱大蒜辛辣,别人闻见气味,岂不会生疑?”
郑司赞说也是,君婼依然闭着双目,似昏昏欲睡,摘星唤一声公主,君婼茫然睁开眼:“一时想不出法子来,我先补会儿觉,不养足了精神,怎么哭灵?”
说着话又闭了双眼,不大的功夫果真睡了过去,头跟着舆车摇晃东倒西歪,采月叹口气坐过去让她倚着后背,郑司赞看着公主的睡颜,这样情形下也能睡着,倒是有几分入主后宫的气魄。
沉香阁多年无人居住,宫人们已布置一新,并大开了门窗,阁内依然有些灰尘的气味,君婼吸吸鼻子笑道:“湿气过重,摘星,换个香炉吧。”
摘星答应一声,从一只大箱中拿出一座青铜博山炉,引燃了,须臾便有艾叶混着檀香的香气随鼻息缓缓而入,郑司赞要阻拦,君婼摆手道:“这会儿没有旁人,此香乃是祛疫避瘟香,可化湿清热,芳香辟秽,若是有关节风湿,常年熏之,每日避户一个时辰,虽不能痊愈,却能止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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