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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坊以书铺画店,纸墨笔砚闻名帝都,不但吸引着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即便居住其间的也以这些人居多。文社诗社画社兴旺,男女之风也更开化些,双双对对不怕非议。不过大概诗情画意衬托的缘故,言行举止仍是潇洒仍是美。
兰生看下来,他们中多数虽然出身于不错的家境,大概脱不出是名门庶出或商家子女,一种贵中不贵,一种富只有钱,所以反而性情干脆痛快,万事只嫌不够惊世骇俗。
此时,青衫粉裙从各处飘动出来,一点不在意坊间突然出现的数百号劳力汉子,反而走进林立的特色茶馆菜馆酒馆中,占着靠窗的最佳视角,沏茶上早点,各种好事的目光和笑模样,彼此交头接耳,热闹太久违的期待热切之感。唯独没有恶意。
四周干净的书墨香气,门前鲜亮的刚炽烈焰,领着一帮“丐气十足穷匪帮”的兰生显得分外耀眼。鹅黄旧春裙,高腰垂红绦,改短上腰的大袖无襟小锦褂,长发一束马尾扎俏,凤眼儿一双,明眸淡定风波。明明是旧裙改裳,明明发式没有半点妩媚,万草丛中却盛开她一朵清幽兰huā,突兀却美好。
她不语,全场就为此一静。
半晌后,长风造红麻子一马当先,上前以眼缝瞧她,自涨气势,大声道“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兴世,百业创百工起,各按其规,各就其……理。工造之业为大。民……之居,贵之宅,王之殿,莫不出于……造匠之手。与人命相关。与宗氏相连,不可……轻慢,是而外者入行必须遵循业道,合乎尺寸章则,不允率性而为。”
这番话文绉绉,大约是背下来的。马何时不时停下想,导致有些大喘气。但兰生听得明白,自己就是外者入行率性而为的那个。
要正式下战书了吗?
“今,造业推举长风,以庆云坊鲁老爷之地竖规立矩。当初长风有言在先,鲁老爷之地非长风不可起宅,非长风不可造建,非长风不可动用。但现接造者兰大姑娘未经长风许可,一意孤行,长风视之自愿以此宅祭鲁工班神。若能经受长风监检。交屋之期完宅无缺,则从此进入工造,业者一视同仁。若交不出,从此永不入造业。契书为准,画押按印之后不可悔,请庆云坊观者为证。”
下战书了!
“我为证!”声声证。随各馆中立起的身影传至半空。
“恭迎我长风造主!”说了这么一长串,红麻子马何额头见汗,这时终于能长吁一口气。娘咧,要不是为了往上爬,他才不费这脑子,差点嗝屁。
一顶八人大轿分开众汉,停在兰生面前。然后,轿夫一人一绳往外拉,轿子竟能分为八片莲huā瓣形,打开了。而轿心也做成了莲蕊的样子。绿芯子,洞孔子,皆仿真。工艺一绝。
安坐着的那人,身穿彩春袍,红黄绿紫青五色如波纹分染叠重。面色粉白,细眉红唇。若不是男子高髻扣玉冠,还有明显的喉结,看着就是一个风韵少妇。他的目光慢慢看过四周,再望到兰生,真若水波推涟漪,曼妙。
兰生没荡漾,但感觉身旁“匪三类四”身形微微向后,都漾动了。
“兰大姑娘,在下常海。”他的声音中性,形容起来很难,但如果听过李宇春唱歌,就会知道啥叫中性。
长风造造主,半边大荣工造行的大头目,兰生的想象中,要么就是银发鹤颜威仪四方,要么中年老大气魄惊人,要么就是年轻有才天赋异禀,但三十多岁一位美女大叔?她有点向天无语。
“女人?”泊三脱口两字。
“娘咧!”褐四也脱口两字。
就像油锅进水,立刻激烈乱溅,腰别褐巾的汉子们吹胡子瞪眼挽袖子,哗啦上来几十个,如一堵人墙将兰生和常海隔开,劈头盖脸骂回来。
“娘蛋得放什么屁?谁女人?”
“你爹才娘咧,你一家都是娘们!”
“不娘穿什么huā衣服?不娘这细皮细眉扮什么?”褐老四的脾气是爆竹,一脚踹出去,要不是泊老三从后面抱住他胳膊,肯定能把人墙踹出缺口。
泊老三虽抱住了褐老四,却顾不到其他兄弟,人数上绝比不过对方,但也在兰生面前起一道坚固的墙,大呼大叫,抬鼻子瞟眼,一派匪类凶恶,连声道找死。
虽然这道墙其实是给泊三褐四挡的,顺便被挡的兰生自我感觉很良好。长风造今日铺来人海,擎天寨一根撑天柱,立在海里居然丝毫不动摇,不畏大浪滔天。
“回来!”常海一声令下。
立刻,海浪拍沙退到两边,但他们瞧兰生等人的目光仍严防紧守。
兰生没像常海那样下令,她只是从柱子后站到了柱子前“白羊祭之事我已知晓,却不料海爷亲自过问,荣幸之至。”
常海凤仙红的唇抿直“规矩是规矩,常某也料不到这回竟是姑娘家,但不好因此作罢,除非姑娘此刻当众表明再不进咱们这行。不过,我看姑娘已经想得很清楚,否则这会儿架子搭不起来。”
“我曾与沫爷和谈,恰巧他出了官非,再等海爷来却是晚了。如海爷所见,架子已经搭起,却不知长风如何祭白羊?若能说个明白,我也有点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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