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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章
:月照山河
凌羽将最后一块青石板嵌进巷口的泥泞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梅树梢。石板边缘的青苔被他用竹刀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下面细密的凿痕——这是他花了三日功夫打磨的,边角磨得圆润,怕孩子们奔跑时绊倒。巷尾传来苏瑶的呼唤声,裹着淡淡的药香,在月色里荡开涟漪。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看见白若雪提着盏灯笼站在院门口,灯笼的竹骨是前几日他教孩子们扎的,糊着层半透的棉纸,烛火在里面晃出暖黄的光晕。“先生,柳姨把月饼摆好了。”她鬓边的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那支刻着梅花的及笄礼,簪尾的红绳被摩挲得发亮。
凌羽嗯了声,目光扫过巷口新铺的石板路。这条路是去年冬天被雪水泡软的,孩子们总在这里摔跤,他便从后山凿了青石板来铺,每块石板都带着山涧的潮气,像极了北境战场的冻土。石板衔接处的缝隙里,还留着他特意种的麦冬草,此刻正顶着露水,绿得发黑。
“苏姨在药房煮了桂花酿,”白若雪的灯笼往他这边倾了倾,烛火在她眼底跳动,“说要就着月饼喝。”
凌羽跟着她往院里走,鞋底踏过石板的声响,混着远处孩童的笑闹,像支不成调的曲子。他忽然想起赵虎午后送来的北境月饼,用胡麻油做的,饼皮硬得能硌掉牙,里面却裹着整颗的红枣——老将军在世时总说,红枣像极了南疆的血玛瑙,咬下去能尝到山河的滋味。
院门口的竹篱笆上,爬满了柳依种的牵牛花,此刻花瓣虽谢,藤蔓却还缠着竹骨,像极了当年捆炸药包的麻绳。篱笆角的石磨旁,堆着半麻袋新收的糯米,是张屠户家孩子送来的,说“凌先生铺的路好走,这糯米该给孩子们做汤圆”。
“你看这月亮,”凌羽忽然停步,指着天边的圆月,“像不像当年在黑风寨砍断的毒蝎弯刀?”
白若雪仰头望了望,灯笼差点脱手:“先生又说胡话,月亮哪有那么凶。”她低头时,指尖无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把三寸长的银匕,是柳依给她的防身之物,匕鞘上的缠枝纹,与当年魔教教主的短刃如出一辙。
凌羽笑了笑,没再说话。他记得白若雪刚到身边时,见了月亮都怕,总说“尸堆里的月亮是红的”。如今这丫头能在月光下数着竹影猜谜,银匕藏在腰间,却从没想过要拔出来,这或许就是他当年挥剑的意义。
正堂的八仙桌上,摆着四只粗瓷碗,碗沿的裂纹里还沾着前日的药渣。柳依正往碗里倒桂花酿,酒液金黄,泛着细密的泡沫,香气漫开来,压过了药房飘来的苦艾味。“赵虎遣人送了信,”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腕间的银镯碰在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响,“说北境的老兵们都在看月亮,还说你的桂花酿没他们的马奶酒烈。”
苏瑶从药房出来,手里端着盘切好的月饼,饼皮上的芝麻在油灯下闪着光。“毒蝎在狱中托狱卒送了包西域的葡萄干,”她把葡萄干撒在月饼上,指尖的薄茧蹭过饼皮,“说掺在月饼里,有大漠的味道。”
凌羽拿起块月饼,咬下去时,葡萄干的甜混着桂花酿的香,在舌尖炸开。他忽然想起那年中秋,在北境的烽火台上,老将军把最后半块干粮塞给他,说“羽儿,你看这月亮照的,都是咱们的土地”。当时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可老将军的手,却烫得像团火。
“孩子们在西厢房猜灯谜呢,”白若雪咬着月饼说,嘴角沾着点芝麻,“虎头把‘天下太平’猜成了‘包子皮薄’,被大家笑了半天。”
凌羽望向西厢房,窗纸上印着孩子们交叠的影子,像幅热闹的画。他看见苏瑶起身去添灯油,裙摆扫过墙角的箭囊——那是用虎皮做的旧物,当年被毒蝎的暗器打穿的洞,如今被苏瑶绣上了朵完整的梅花,针脚比她誊抄的药方还工整。
“前几日去后山,看见梅树下的剑鞘上结了蛛网,”柳依忽然开口,往凌羽碗里添了些酒,“你有阵子没擦剑了。”
凌羽的目光落在兵器架上,玄铁剑依旧靠在那里,剑鞘的鳞纹蒙着层薄灰,靠近剑镡的凹槽里,还留着他去年冬天擦剑时的棉絮。那道凹槽是西域鬼面客的锯齿刀划的,当时血顺着凹槽往下淌,染红了半片戈壁,如今却盛着月光,像汪安静的水。
“明日擦,”他喝了口桂花酿,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今日看月亮就够了。”
苏瑶笑了笑,往他碟子里放了块月饼:“还记得那年在江南水寨,你说等天下太平了,就陪我看中秋的月亮。”她指尖划过碗沿的裂纹,“那时我总不信,觉得江湖人哪有安稳日子过。”
凌羽望着她鬓边的狼毫簪,北境的狼牙磨成的簪头,被岁月泡得温润。当年在漠北,他把这簪子插进她发髻时,她还在哭,说“你要是死了,我就把簪子扔进戈壁”。如今这簪子陪着她晒药、煮酒,簪尾的红线缠了又缠,像段解不开的光阴。
西厢房的笑声忽然涌了出来,孩子们举着灯笼跑出来,虎头手里拿着张写着“龙王”的灯谜,颠颠地跑到凌羽面前:“先生,这两个字念什么?赵大叔说您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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