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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我是孤儿多好。而今天,我的父亲、母亲都已离我而去,我却依然没有得到解脱,反而更加痛苦,那种感觉就像皮球突然泄气了一样,一种巨大的虚无感正在吞噬着我。
如果你的生活里还有恨,还有爱,你至少有感知。当这些感觉全部消失之后,你就只剩下一个躯壳,无所依存,只有虚无。
我跪在母亲的灵柩旁边,看着她,没有一滴眼泪。和父亲去世的时候一样,被痛苦侵蚀,却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
二姐就坐在我的旁边,她变了很多,打扮时尚,和我上一次见她,有着天壤之别。她伸出手紧握着我的手,说了一句:“老三,难过就哭出来。”
我转过头看她,她和我一点都不像,和这家里每一个人都不像,很另类。她的眼睛细而长,鼻梁高挺,嘴唇很厚,看起来性感而美丽。可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现,二姐竟然是一个美人。
她的手很凉,看着我的眼神很温柔。三十几年了,这是她第一次靠近我,也是我第一次靠近她。她跟我说:“王子,以后我们没有爸妈,只剩下我们几个相依为命了,你要好好的。”
她比我大几岁,可看起来是那样年轻。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跟我说这么多话,她离我很近,几乎是靠在我的身上。
她很瘦,靠在我身上也没有重量。
我知道她离婚了,这些年一直在外面闯荡,没有结婚。
离婚之后,她变得自由,也变得更洒脱和温柔。我并不知道,这些年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因为我们平时从来不联系。
大姐依然很漠然,她的眼睛里只有茫然和悲伤,时不时抹着眼泪。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母亲离开而哭泣,还是为自己而哭泣。我们三姐妹跪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身孝衣,各怀心事。这样团聚的时光对我们来说是少有的。小时候每次吃饭,二姐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卧室里,从不跟我们一个桌子吃饭;大姐吃饭的时候,总是喜欢低着头,往嘴里塞,好像吃慢了就没有饭了;妈妈总是一个人坐在厨房里,从不上桌;只有弟弟是欢快的。
母亲的葬礼办得很盛大,这些年,弟弟挣了钱,盖了房子,买了小车,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有钱了也硬气了。相对于父亲的葬礼,母亲的葬礼盛大而奢华。大戏唱了三天三夜,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一到晚上,村里的老人、女人、孩子,就拿着板凳坐在戏台子下面听戏。
唱戏的、听戏的、看戏的……这场葬礼,就像是一幅浮世绘,画出了人间所有的悲欢离合。柳钦一直跟在弟弟身边,忙前忙后,进进出出。很多人都说,老王家的三女婿很能干,一点都没有城里男人的娇气。
夜里,大家都走了,大姐为了照顾孩子也早早回去了,只剩下我、柳钦、弟弟和二姐,弟媳妇在房里照看孩子。夜静了下来,天空繁星点点,月亮高高挂在天空。我们几个相对而坐,眼泪无声地流淌着。风吹过院子的大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村子里不知道谁家的狗一直在狂叫,有一只猫从我们眼前跑了过去。
柳钦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的身上,弟弟说:“姐、姐夫,你们去休息,我来守夜。”
我和柳钦都没有动,二姐也没有动,我们就这样坐了一夜,早晨天刚亮,帮忙的人都来了,院子又热闹了起来。大姐也来了,她的眼睛更肿了,像是哭了一夜。二姐转过去跟大姐说:“你也别老哭,留心身体。”大姐说:“我没事,我就是难过,妈怎么走得这么早!”
我想说点什么,可是说不出,才发现从回来到现在我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二姐担心地看着我,那种眼神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就像甄妈妈担心甄玉的那种感觉。我的泪水又一次控制不住,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有发现呢?
母亲下葬了,她被埋进了坟墓里,盖上了黄土,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但过去的那些事,并没有因为母亲的离开而消失。葬礼结束之后,弟弟跟我说:“妈妈病了许久,一直不让我跟你说,有好多次,我都想告诉你,但她始终不情愿。临走之前,她让我代她跟你说声对不起,让你原谅她。”
弟弟的话,再次将我推向崩溃的边缘,我的母亲即使死了,也有方法让我余生不得安宁。我不知道,难道这就是她想要的,或者这是她自以为的爱?
二姐说:“老三,有些事情,只有放过自己,才能得到救赎。你看姐离婚之后,才知道什么是活着,什么是日子。”
而大姐在母亲下葬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她四十岁了,长期在农村生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得多,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手上布满了老茧,跟我们始终保持着距离。我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可就算我知道了又能怎样?什么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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