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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李祈熹于御座之上俯视殿中众生,若非他眼力好,隔着这般距离,根本看不清什么。
“阿新,你觉得如何?可有瞧着特别出挑的?”他忽而问身边的人道。
一头发花白的内监立刻躬身回答:“回陛下的话,隔得这么远,老奴实在看不清。”
他非常了解梁帝的脾气,知道自己刚刚的回答必定无法让李祈熹满意,于是斟酌了下,继续道:“不过老奴听说,云海大长公主的侄孙也参加了殿试,他在去岁秋闱和这次春闱都取了魁首,只不知是殿中的哪一位。”
这时候提起任何人恐怕都不会如梁帝的意,不如说说尚过主的韩家人。
李祈熹闻言,稍稍思索了一阵,问:“你说的,是云水韩家?”
“回陛下的话,正是他们。”
李祈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牵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云海姑姑一辈子争强好胜,半点不让于人,怎得到头来,自己的孙子没见出仕,倒让个侄孙出了头?”
伍立新没敢接话,他从李祈熹建府就跟随他,当然知道梁帝对自己这位姑姑并无好感。
因为先帝时期诸王争储,云海大长公主支持的是那位已经殁了的肃王殿下。
当年幽王、肃王殁了,安王和睿王被流放西南后也没撑过多少年,那个时候长公主也先后去了三位……这些金枝玉叶都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是普通官员。
哪怕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场旷日持久的权力倾轧依旧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一开始虽未必是自愿,但对于韩家来说,能够尚主原本是好事,尤其尚的还是先帝宠爱的云海公主,但皇权更替之后,他们也非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也亏得皇位的归属确定之前,先帝就让云溪韩家尚了主,有韩家相护,云海大长公主如今才远远地活着。
不过韩家也为此付出了代价,两代都没有人能回到天京、回到权利的中心。
如今看来,韩家不愿意再委曲求,而这个韩齐,恐怕就是韩家投石问路的一员——他们想知道,若是撇开了云海大长公主,陛下如今是否还有芥蒂。
就刚刚今上的态度来看,伍立新觉得韩家这步走得还算不错。
伍立新打了个寒颤,把背压得更弯,头低得更下,静静等待陛下的下文。
好在梁帝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继续往殿中看去,他的目光扫过一排又一排的案几,忽然停在了某处。
“那里坐的是谁?”李祈熹伸手指了指,转而问身任巡官的大臣。
那巡官顺着李祈熹指的位置一看,都不需要跟陛下确认,就知道他指得是哪一位——那孩子太过出挑,于众人之中极其醒目。
他一边翻看名册,一边回答道:“启禀陛下,此人乃云水贡生,名叫林彦弘,今岁刚满十六,曾取云水童生试的案首,乡试、会试皆名列前茅。”
李祈熹有些讶异,随即道:“难怪看着如此特别……”看上去并不大,气质却极为出尘,原来是与韩齐一样,当的是少年英才。
“若朕没有记错,卢相入朝之时也是这般年岁?”
“回陛下的话,卢相确实是宝元十二年的状元。”他们所说的卢相,正是历经三朝的睿宗帝师卢文略。
李祈熹点了点头:“只不知这林氏子,是否能成为朕的卢相了……”
伍立新听出梁帝对此贡生有些喜爱,立刻附和道:“如今九州升平,八方宁靖,天下英才聚于天京,到时候就怕赵相、钱相、孙相一起来了,老奴都看花了眼。”
李祈熹拍了拍御座的扶手,笑道:“一起来了?亏你想得出来!”
大概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情,李祈熹也有了兴致,他在殿上坐了小半个时辰才起驾离开。
殿上发生的事情,帝王与内监的对话,殿中的贡生们一无所知,他们甚至连梁帝何时来、何时走的都不清楚,只埋头奋笔疾书,不敢耽搁一息之时。
……
临近傍晚,皇城正南的城门开启,被宫中华车送至城门的贡生们又被等在外面的仆从接走。
五日之后,他们才要再次回到这里。
而此时,十七名阅卷官已经准备就绪,至阅卷日,他们每人一桌,轮流传阅这三百份卷轴,各加极佳、上佳、佳、中、下五种记号,而后在所有卷中,得极佳最多的十本将进呈梁帝,由官家来决定一甲名次。
三日后,李祈熹受众官礼,道了一句“爱卿平身”,就看到案上所摆十卷。
他坐在御座之上,伍立新按顺序取了最右的一卷,呈给李祈熹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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